自從做了那個夢之后,胡豆豆的外婆竟突然一下子像變了個人似的,從虛弱的看起來馬上就要癱瘓的程度,一下變得變得精神百倍。
尤其是,能拄著拐杖自己慢慢站起來了。
這點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當時大家都以為是吃了醫院開的藥奏效了,于是,就繼續給胡豆豆外婆吃著那藥,從未間斷過。
當時所有人也都沒多想,只要她的病有所好轉,那就是好的。
當時胡豆豆的舅舅見他外婆能勉強正常走路了,于是就好心勸她不要走太多,擔怕她不小心摔倒加重病情。
可她就是不聽,一著急還罵胡豆豆的舅舅想奪走她走路的權利。
然后,就開始威脅說,“你要是不讓我走路的話,那我就不吃藥了!”
然后他舅舅就沒轍了!
......
......
也就是自從那天晚上做了那個夢之后,胡豆豆的外婆就一下子覺得自己快不行了,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他十爺舊莊院里的那棵核桃樹一樣,遲早有一天會枯死。
也就是這時候,她才突然想起那棵核桃樹——那是在她還小時,從河南逃荒的時候帶過來的,那時候,她端的就留了那么一顆。
然后,為了紀念她家鄉的核桃園,為了紀念她爸爸,以及她的家鄉,她就把它種在他十爺的舊莊院里,看著它發芽,看著它長出一根手指粗的綠苗,看著它長大結出第一顆核桃,直到它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沒想到,這一晃眼,幾十年就過去了。
......
碰巧現在正趕上白露,核桃馬上就要成熟了。
胡豆豆的外婆就叫胡豆豆爬上樹上去幫她摘了一大堆帶綠皮的核桃。
然后,她就根據小時候他爸爸教她的選種技巧,從中挑選出幾顆飽滿的核桃籽,帶著這些核桃籽,當天她就和胡豆豆坐車去了胡豆豆老家。
他外婆問人找到了胡豆豆老家的院子,然后,從鄰居家借來兩堆牛糞,用其中一顆核桃籽作為報酬。
那鄰居非常客氣地說,“哎呀!不就兩堆牛糞嘛!干嘛那么客氣!”
胡豆豆的外婆就說,“就算牛糞,也還是要牛從屁、眼里拉出來呀!牛不拉,哪有牛糞?”
他外婆很客氣。
然后,那鄰居就覺得胡豆豆的外婆有點大驚小怪了!就又說,“看您客氣的,好歹我和胡豆豆家還是鄰居哩!”
“你不要小看我那棵核桃,”胡豆豆的外婆嚴肅說道,“這核桃在咱們整條塬上都沒有!”
她還想說,這種核桃現在有可能早都絕種了,但不知礙于什么,便沒繼續說下去。
......
就這樣,這婆孫二人就走進胡豆豆的老家院子,此時的院子里已經長滿各種野草、野花,兩只窯子上的泥皮早已斑駁脫落,窯門上的鎖子已經銹跡斑斑,門上的兩張門畫已經褪去色澤......乍一看,就像是胡豆豆他十爺的舊莊院一樣荒蕪。
這荒蕪中還充斥著幾分荒涼,此時此刻,大概只有胡豆豆最懂。
見眼前的一派荒蕪景象,這婆孫二人都禁不住齊齊地嘆了口氣。
一時無語,都知道已經幾年過去了。
這個荒蕪的大院子里,胡豆豆記憶滿滿,但此時此刻的他,更想迅速回到他外婆家院子里去,因為他覺得,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沉默良久。
胡豆豆的外婆這才帶著胡豆豆滿院子里尋找空地方。
很快,他們就在胡豆豆家以前的菜園子里找到一塊空地,鑒于那里的泥土濕潤,且常年潮濕,便二話不說就將核桃籽一粒一粒種了下去。
“外婆,這個核桃籽真的能長成我十爺舊莊院里的核桃樹那么大嗎?”胡豆豆好奇地問。
他見過一顆杏子核長到手指那么粗,就得花費整整一年時間,而那棵核桃樹大約有兩個人都環抱著那么粗。
他外婆笑了笑,說,“等你長大了,它就有一個成人的大腿那么粗了,等你長到你外婆這么大時,它就有那么大了!”
胡豆豆聽罷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隨即,又突然想起似的問,“外婆,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你問。”他外婆摳著手上的泥土,臉上洋溢著滿足而幸福的表情。
“您為什么要在我家種這核桃樹呢?”
這時他外婆表情變得凝重起來,嘴里沉吟片刻,說,“你不是一直很喜歡吃這種圓核桃嗎?等這核桃樹長大以后,結了果子,你吃到了后——”
“吃到了后怎么了?外婆。”胡豆豆好奇地問。
他外婆頓了頓,繼續說下去,“你就會想起你外婆我的,那時候,你外婆我可能已經不再人世了......人總會衰老的。”
聽他外婆那么一說,他這才明白他外婆的意思。
那時他覺得他外婆距離死去的那天還很遙遠,就像他外婆臉上皺巴巴的皺紋,都多少年過去了,卻還依舊布在臉上。
“那您要去哪里呀?”胡豆豆故意打趣地問。
“我要去陰間報道,說不定下一世會投胎成為一棵核桃樹!”他外婆打趣地回答道。
“那您為什么不變成——”胡豆豆想了想說,“您為什么不變成一顆櫻桃樹呢?”
“外婆我為什么要變成一棵櫻桃樹呢?”他外婆故意附和一句。
“因為我喜歡吃櫻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