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
一聲輕輕又熟悉的呼喚，讓慕容元青愣了愣，反應了一小會兒才想起來這是誰的聲音。他立即稍稍收斂了心底的情緒，打起精神，就好像這一下子喚回了慕容元青的全部心神跟一部分的理智一半。
他迅速調整了一下面容，好似一下又回到了往日的樣子，和藹的看向長孫，一臉的和煦微笑，好像什么也沒察覺到一般，跟平時一般的溫聲詢問道：“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慕容子玉扯了扯嘴角，想跟平時一樣笑一笑，卻也知道自己估計笑出來的樣子不會好看，但他還是努力笑了一下。
他此時還察覺到圍繞在身邊、仍舊不停努力著試圖挽留他性命的府醫們，無奈的扯了扯唇角，但到底沒說讓他們放棄的話，畢竟，也是因為他們的這番努力才留住了他這一絲的氣息，還能讓他醒來跟祖父見面。
而他，確實有話想對祖父說。
他眼神飽含愧疚的看向祖父。
剛剛朦朦朧朧間醒來，在視線聚焦能看清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了祖父。恍惚了一瞬之后便發現，本就年老的祖父，此時看上去更像是一下子抽去了精氣神一般迅速衰老了下去。
他有些心疼，便忍不住輕輕的呼喊出了聲音。
此時聽到祖父的問話，便輕輕搖了搖頭道：“孫兒無事，祖父別擔心。”
怎么可能沒事兒，怎么可能不擔心呢？
慕容元青忍不住的背過身去用力抹了一把眼之后又轉回身，笑著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但那笑容充斥的哀傷與眼底的悲切，濃如愁云密布般，任狂風如何呼嘯都吹不散。
說完這句話后，室內的氣氛瞬間凝滯了下來。
慕容元青到底是上前一步，握住了慕容子玉的手，緊緊的攥住，不知是想要傳遞給他力量還是給自己支撐住的力道。
他很想說，明明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丞相府上下雖然都沒有明說，但大家都能看的出來，最近府中會有喜事將近，全府上下喜氣洋洋的，連他都是如此，怎么就……
他很想說，你要堅持住，你祖母、你母親都在家中盼著你回去，等著你的好消息呢！
他很想說，你還小，未來的路還很長，你要挺過去，自己去看一看瞧一瞧走一走，才不枉來這世間一遭。
他還很想說，你還有那滿腔的鴻鵠志向、一生中心底最期盼之事未達成呢！
但，看著慕容子玉的樣子，再看看周圍府醫的面色、緊皺的眉頭，到底是經歷了大半輩子風雨飄搖之人，慕容元青還是忍住心底的悲愴，恢復理智，知道現在不是他感傷之時。
他的孫兒定是從未曾預想過會有此種情景，所以，此時他定是會有很多話要說，會有許多放不下的事……跟人。
于是，他又用力攥了一下孫兒的手后便目光直直卻又冷靜下來、恢復了不少的情緒的看著他。
慕容子玉微微一笑，蒼白卻又溫暖。
知道祖父突然看到自己如此情形，定是會一時有些激動，所以便靜靜的等著他穩定下來，現在兩人視線相碰，雖未開口，慕容子玉便知道，祖父已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或者是說不得不清晰的意識到這個事實。
他對著祖父歉意一笑，終還是開口道：“祖父，孫兒對不起！”
對不起您從小到大的精心培養與愛護，還讓您在年老之時因他之故，白發人送黑發人，承受失去至親之痛，經受這世間親情悲苦；
對不起，有悖您的教導，此次此事他僅憑自己心意而為，完全放下了自小您便教導的家族為重之理念，也辜負了您的厚望。自此之后，他既不能穩住家族現有的輝煌、也不能帶領家族往更大的建樹方向而去了。
他自幼便以此為念，但如今卻……
“是孫兒自私了一回。”
慕容元青忍不住的老淚縱橫。
縱是平日里、朝堂上再老練又如何？此時他也不再遮掩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情緒。
人本就有情緒，情緒之初，本就是為了抒發最真實的情感而存在的不是嗎？
而且，這還是他最疼愛最驕傲最滿意的孫兒啊！他都不敢想象，等他回去告知老妻這個消息的時候，老妻會如何，而他又該如何開這個口。
他不怪孫兒自私，可是就這一次自私卻直接要了他的命啊！
更何況，如此事關生死之事，怎會是自私呢？他雖然還不知道為何會發展成這一步，但也知道，孫兒是有大義之人，不會做出自利之事。
他嘴唇張張合合，很想說點兒什么，但在看到孫兒那心甘情愿、甚至是甘之如飴的表情下，到底是在心底嘆了一聲之后，重新閉上了嘴，不再發一言，只是更用力的攥了攥他的手。
事已至此，有些事，還有什么可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