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計早就料到有此一問,不慌不忙道:“人人能釀那是往年,今年可不同了,糧食都大多被收購用作軍糧,沒了高粱怎么做酒?”
這伙計話說得婉轉,本來還想補一句,這可不就是那王大掌柜鬧出來的事兒嘛,他仗著一紙代購軍糧的官契無限制地采購糧食,又因了去歲貸銀之事,低價收購了農戶的糧食。
后來又鬧出來與余家小郎打賭一事,鬧得滿城風雨。再后來打賭失敗,余家小郎也借機引入了外地的糧商,這糧價剛降下去些。
卻沒想到這兩個月又鬧起了山匪,外地糧商進不來,王啟東搶先抄底,又收了許多糧食。
這回更是過分,他將高粱高價賣給酒肆,這酒肆沒了高粱做不出來酒,沒了酒還算什么酒肆,一來二去就只能關張。
各家酒肆沒了法子,只好硬著頭皮從王啟東那頭買些高粱回去。
他高價收購的糧食因了這山匪近來鬧得厲害的緣故,他如今又高價賣給酒肆,想來也回本了,也是天意難測,沒有虧錢。
這伙計說得極其婉轉,但在場的都是商海中沉浮的生意人,個頂個都是人精,個個都生了七竅玲瓏心,渾身都是心眼,雖那伙計只這么隨意說一句,眾人結合當下的時局,立時想到了這一層,不動聲色地紛紛看向王啟東,探究著他臉上的神情。
這同祥盛飯莊也是十分奇怪,雖是百年老店,自從前些年換了個新掌柜之后,卻換了規矩。只分樓下大堂中的散座和上等包間。
上等包間不輕易對外開放,須得提前預定,單是有錢也不好使,這包間就這么幾間,先到先得,訂完了也就沒有了,講究得是先來后到,不是錢多錢少。
這倒是頗有意思,眾人趨之若鶩,越是訂不著包間,越是對此地趨之若鶩,凡是訂著包間的,臉上仿佛也有些光,洋洋得意起來,生意反而更加紅火了。
再加上這么個百年老店的名頭,此地儼然成了青州城中的上層所在。
其實要這么說也不客觀,這同祥盛飯莊的散座卻是魚龍混雜,三教九流都有。
這王啟東起初也圖新鮮,想到這同祥盛飯莊去嘗嘗先,但他與在座諸位掌柜一樣,錢多了就講面子,吃穿用度自然不能和尋常百姓一樣,非得要高出一等才好。
就好比這吃飯,王啟東也絕不會去坐散座,同那些腳夫、小商小販們一同吃,自然是要訂包間的。
可一連訂了兩回都沒訂上,只說是都讓人給訂完了,沒有余席,加錢也沒用,只認先后順序。
王啟東也好面子,這青州城中誰不賣他幾分面子,卻沒見過這同祥盛新掌柜這般不會圓滑處事的,一氣之下,王啟東索性再也不來了。
這伙計想來也是新掌柜新招來的,王啟東沒有上此地吃過,他想來是沒認出王啟東,才會不留神說出這么一句話,話里話外倒是聽出了幾分鄙夷。
眾人紛紛看向王啟東,也是抱了看熱鬧的意思打量著王啟東的神情,想看看他這一張肥臉是黑還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