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翼沒喝過這西鳳酒,雖然入口甘甜,卻不知后勁如何,此地又不是自己容州的地界,人生地不熟,他到底是官軍出身,心中時刻有幾分戒備,只喝了三杯后不肯再飲,賀明府卻也不勉強,笑吟吟地又招呼他們吃菜,這賀明府席間朗聲大笑,風花雪月、風土人情什么都聊得熱火朝天。
這林翼進城前見過王啟東一面,對王啟東印象不錯,進得城來之后看見大榜上頭的,又是他的名字排在第一個,心中當下自然就將王啟東當作傾力剿匪的主力。
林翼隨口開口夸贊了王啟東幾句,周圍的其他眾掌柜臉色卻都不好看了,也不知道王啟東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讓這官軍將請愿剿匪全然看做王啟東的功勞,對他大加夸贊。
眾多掌柜心中都不大痛快,這在座眾人個個也都是掏了真金白銀的,也都是情緒激昂地在請愿書上頭簽了字的。
到頭來他王啟東卻坐享其成了,林翼與他推杯換盞,聊得甚好。
賀明府也是一樣,酒喝得倒是痛快,卻唯獨對這剿匪之事卻半個字都不提,仿佛全然沒有此事似的。
幾杯酒下肚之后,興許是古話所說的“酒壯慫人膽”的緣故,郝掌柜有些忍不住了,提起酒杯來旁敲側擊地說道:“明府大人,這林大人必定早作了剿匪的準備,咱們是不是也得幫些忙……”
話是朝明府說的,實際上卻是問林翼的。賀明府為官多年,那是何等圓滑,怎么可能沒有聽郝掌柜的弦外之音。
賀明府笑笑,倒是也沒有說什么,也聽了沒答話,只是把眼睛瞟向對面的林翼。
林翼知道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剛要答話,文臺在旁“啪”的一拍桌子。
“你做什么?”林翼故意借文臺要發作,搶先把臉一沉。其實他不是不愿意聊正事,只是他向來是個性子直爽之人,喜歡有話直說,從不喜歡有人這般彎彎繞繞,于是一時有幾分不痛快。
文臺還真怕他,一句呵斥憋在嗓子眼里轉了半天,才囁嚅道:“我、我看看這桌子結不結實。”
文臺這一句話,連滿腹心事的眾多掌柜被被逗笑了。
沒想到林翼居然向座中拱了拱手,“我容州文臺失禮了,實在抱歉。不過酒過三巡,是不是也該談談正事了。”
“好啊,我是主隨客便,你要談,咱們便來談。”賀明府點點頭。
“就像你這伙計說的,日升昌等大票號都在做準備,時間緊迫,我們彼此不必繞圈子,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這一次晉商在西安商界風云際會,為的無非就是康家的產業。你知道康家在全省的鋪子加起來值多少錢嗎?”
他們所在的這條大街是唐朝留下來的御路,稱為天寧街,是全城最為寬敞筆直的一條大道,直通南北兩個城門,所以一眼望去視野開闊。林翼就看見前面遙遙來了一隊人馬,一字排開長長一串,看上去拉開了足有一里長的距離。騎馬的全是官兵,走路的卻是有持刀押解的兵卒也有被繩索捆綁的婦孺。這些人沒有穿罪衣,也沒有戴鐐銬,只是用一根長長的繩子把雙手綁了起來,前后相連,腳上穿著麻鞋,一步步艱難地挪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