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奇一番言論,其實很簡單。比如后世,一個官員被發現貪污了,罷官是最基本的,追繳贓款也是最基本的,更重要的,你還得蹲大牢,甚至槍斃。
但是在仁宗朝,一個官員若是發現有貪污之事,更有可能的處理辦法是貶官或者罷官,如此而已。就像張方平這件事情,且不說他哪里來的那么多錢去買地,是不是有貪污受賄之事,就說他強買強賣這一點,就是犯罪,犯罪了,罷官就行了
這種理念,對滿場之人,有很大的沖擊。
程頤難以認同,指著甘奇說道“巧言善辯,一個讀書人,寒窗無數載,入得官場,一步一步努力升遷。讓其幾十年的努力付之東流,這豈能不算是刑罰,這豈能不算是懲戒”
甘奇立馬答道“張方平之輩,強取豪奪,可有觸犯律法我大宋律法之中,一條一條,可有哪一條規定了罷官是一種刑罰既然觸犯律法,那就該依照大宋律例審理定奪,是打板子,是坐牢獄,還是刺配充軍,亦或者斬首,那皆由律法定奪。罷官,從來都不是律法之中的刑罰。張方平罷官了事,豈不是就是法外逍遙若是有一日,我大宋律例之中,把罷官當做刑罰之一寫了進去,我甘奇萬萬不會說出今日這一番話。但是如今,他張方平,乃至張方平之輩,罷官貶官便可避開律法,這就是逍遙法外”
甘奇一語,滿場禁聲。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著甘奇,這種道理,甘奇也說得出來
并不是所有人都被甘奇說服了。而是所有人都覺得甘奇這看事情的角度也太奇特了,超越了這個時代所有人的認知。而且還如此有理有據,完全找不到任何漏洞。
甘奇并不能說服別人,也不能光憑幾句話就扭轉所有人的認知。但是不可否認,甘奇是說得真有道理。
蔡確目瞪口呆看著甘奇,李定出手捅了捅蔡確,口中說道“快快快,快記下來,先生如此高論,一定要記錄成書。”
“哦。”蔡確回過神來,連忙抬筆去寫。
甘奇走到大堂中間,環看四周,不僅看向程頤,也轉頭去看胡瑗。滿場沒有一人接他的話語。
甘奇又道“諸位,在下所言,可有道理”
道理是有,但是不會有一個人承認甘奇說得有道理。為何因為在場都是讀書人,都是士族階級,他們與官員在內心之中是一個陣營的,他們之中許多人,將來也是要當官的。若是將來自己當官,犯錯了,罷官還不夠,還要坐牢
人是自私的,自私的人,在這一刻,豈能承認甘奇說得有道理
無人應答。
唯有程頤開口“此言先不論,便再問問你,當今圣上之品行,你有何不認同的圣上在道德之上,何處有虧了”
這大概就是辯論的技巧了,剛才那個話題,說死了。那就立馬換個話題,要盯著對方的軟肋去。
甘奇竟然敢說皇帝道德有虧,這就是甘奇一擊必敗的軟肋。三十多年老皇帝,大仁大義,天下人人敬仰,他甘奇竟然敢如此嘩眾取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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