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石心腸,心狠手辣,沒有辦法。
第二日,甘奇并未與以前一樣大早而起便匆匆回衙門上值了,而是日上三竿,依舊還呼呼大睡。
蒲志高對這種情況反倒聽高興,這代表了甘奇對他的女兒越發寵愛了,便也急忙吩咐奴仆們備好午飯,只等甘奇起床之后直接吃午飯。
甘奇慢慢悠悠起床了,蒲希爾幫他穿好新官服,白玉腰帶系好,梳攏發髻,帶上冠帽。
甘奇回頭看了一眼蒲希爾,給了她一個如沐春風的笑臉。小姑娘也莞爾一笑回應甘奇。
轉頭的那一刻,甘奇面色已沉,龍行虎步而去。也低頭吩咐了周侗幾句話語,周侗飛跑而走,直接回衙門而去。
前院客廳之中,蒲志高等候多時了。
甘奇入席,蒲志高給甘奇斟酒,甘奇也連飲幾杯,好不客氣。
終于,甘奇還是開口了“蒲掌柜,你們家能出遠洋的大船有八十四條,出海的中等船只有二十五條,小船有十九條,專職作戰的海上尖底艨艟有多少條來著”
“啊”蒲志高被冷不丁問愣了,又道一語“相公怎么忽然問起了這個”
甘奇不答,只道“艨艟是不是有十一條”
“呃相公說得差不離,艨艟有十二條。”蒲志高答了這一句,心中狂跳,已然知道有些不對勁了。
蒲志高不知道,此時的碼頭之上,忽然沖過去了大批的甲士,傳了知州衙門的命令,從今日起,片板不得下海,所有船只,皆要由知州衙門登記入冊,暫且都鎖在碼頭泊位之上。
這還不止,整個州衙,不論是衙差,還是稅丁,全部都傾巢而出了,泉州沿海之岸,全部要巡查一遍,所有能下水的大小船只,哪怕是打漁的舢板,皆要鎖在岸邊不準下海,州衙會發一些補貼的錢財。
這么大的手筆,顯然是甘奇昨夜醞釀出來的結果,只為一個事情,那就是不能有任何消息傳出海去。要讓蒲家出海了的船只,全部按照計劃回來。
蒲家宴席之上,甘奇又問了一語“艨艟有十二條,倒是少算了一條。這么多船,生意著實是大,每年來去,幾十萬貫的進項,頗為駭人。”
已然感受到氣氛不對的蒲志高,轉頭看了看甘奇身后的幾個鐵甲護衛,硬著頭皮答道“相公說的是,若真要說錢財的進項,每年幾十萬貫是至少的,若是有一些別的生意,便也不止這個數。”
蒲志高心中只想著希望自己這不好的感覺是錯的,是自己多疑多慮了,這位甘相公一定是個好人,不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他甚至希望自己的坦白,能讓甘相公覺得他忠心耿耿。
甘奇又道“嗯,海貿這門生意,還真是賺錢,本官想入一股。”
蒲志高拍著胸脯“這有何難,相公去年那兩艘船只是小打小鬧,今年小人讓船廠日夜趕工,為相公多造幾艘大船出來,保準相公賺得盆滿缽滿。”
甘奇擺擺手“我要買你一半的船只,你開價。”
甘奇這一語,擊潰了蒲志高那一點點僥幸。蒲志高看著甘奇,眉宇皺得極深。他又轉頭看了一眼甘奇身后站得筆直的鐵甲護衛,幾個護衛的手,都一直按在刀柄之上。
蒲志高慢慢說道“相公有所不知,小人家的船,并非小人一人能做主的,各房各支都有,也都是眾多族人安身立命養家糊口的營生。相公放心,今年再把船廠擴大一番,只待明年,相公定有十幾艘大船在手了。”
甘奇還是擺手“我等不得那么久,最多下半年,我就要入京了。你開價就是。”
蒲志高陷入了兩難,這船真的就是蒲家安身立命之本,只要有船在,這個世界上,蒲家到哪里都是一方巨擘,能置辦這么多船,也是幾代人的努力奮斗。這些船對于蒲志高來說,甚至比賺來的錢還重要。
一次性給出去一半的船只,這就等于要了蒲氏一族的半條命。
蒲志高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
甘奇卻又說一語“貨船,我要一半。艨艟,我全都要。船廠今年所有的船只,我也全都要。”
蒲志高額頭上已然有了汗珠,口中答道“相公,這般實在有些不妥,小人也無法與族人們交代相公”
“此事沒有商量的余地,你若應下了,我保你蒲家在大宋世代無憂,你若不愿意,那此事就有些不好說了。”甘奇眼神已成了一條線,盯著蒲志高目不轉睛。
蒲志高心中早已大怒,這種條件,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但是蒲志高唯有一忍再忍。
要說這蒲家,哪怕是面對甘奇這個泉州知州,也不是沒有一搏之力的,就算是事情發展到要打要殺的地步,蒲家也絲毫不虛。
但是這個時間節點上,蒲志高是心虛的,因為蒲家所有能打能殺的人手,全部下海了。八十多艘大貨船,需要帶走許多人手護衛,南洋去販奴,更需要敢打敢殺之輩。
到得如今,這蒲家的大宅子里,已然沒有了幾個能提刀的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