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翠匆匆趕到浣衣局,與管事太監辦好交接手續后,跟在管事太監身后前往后院接人。
這時的月秀,正雙腿劈開坐在小馬扎上,面前擺著一個碩大的木盆,神情麻木地重復著搓洗衣物的動作。
明明才不到三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卻像是四五十歲的老婦人一般,斑白的長發毛毛糙糙,膚色枯黃,滿臉細紋,眼神渾濁又茫然,嘴唇干涸得如同旱了半年的田地,一雙手更是紅腫不堪,滿手都是裂開后又干涸的暗紅色裂口……
珠翠看見這樣的月秀,眼淚頓時止不住往外涌。
“月秀姑姑,郡主命奴婢來接您了。”
月秀手上頓了頓,仿佛沒聽見一般,又繼續搓洗著。
管事太監呵斥道:“干啥干啥,不想走是吧?皮又癢了是吧?”他罵罵咧咧的,抬腳就要踹。
這宮中之人是最會看風向的,郡主是有太后做靠山沒錯,可是太后娘娘病病殃殃的,早就不管事兒了,這后宮中,管事兒的人是皇后娘娘。
偏偏郡主行事無度,就連她的親姑姑親姨母都看不過眼,皇后娘娘更是對她素來不喜。
再加上這位郡主早就敗光了人緣,她身邊的人怎么可能被人善待?
月秀自從喊錯名字被姜玲罰進浣衣局,便飽受折磨,做著最重的活兒,吃著最不堪的飯食,三不五時地挨一頓打,還得忍受宮人們的辱罵奚落……
當年她在鄉下獨立養活姜玲時,也沒覺得這般難熬過。
如果不是怕自己輕生會給郡主惹來麻煩,她早就不想活了。
聽到管事太監的呼喝,月秀下意識地抖了一下,驚恐地轉頭看過來。
珠翠忙上前一步把那管事太監擠開,讓他一腳踹空,又看著月秀哽咽著再說了一遍:“月秀姑姑,郡主命奴婢來接您了。”
月秀手里的衣裳“啪嗒”一聲掉進大木盆里,眼里漸漸有了光彩,干涸的嘴唇囁嚅著,半晌后才喃喃道:“郡……郡主……她原諒我了?”
珠翠聞言心中一酸,頷首道:“嗯,郡主原諒您了,您快跟我回慈寧宮吧,郡主病了,正是需用人的時候。”
月秀確定自己被原諒了,不由露出笑容來,嘴唇裂開冒出好幾顆血珠,但又聽說郡主病了,她的笑容瞬間轉為錯愕和焦急:“囡囡病了?怎么會病了?嚴不嚴重?有沒有請太醫?”
隨后醒悟到自己又喚了郡主乳名,不由抬手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哎喲我這嘴,怎么總是改不了!”
珠翠忙一把拉住還要再抽自己的月秀,竟不知該如何勸解她。
月秀被罰進浣衣局,便是因這稱呼的緣故。
姜玲入宮后,見了不少大人物大場面,心氣兒就高了,生怕旁人誤會月秀是她養母,因此禁止月秀再喚她乳名。
然而月秀喚了十幾年的名字,一時半會兒哪里改得過來,總是時不時地叫錯。
姜玲索性就把人發配得遠遠的,扔到浣衣局來,眼不見為凈,完全沒考慮過月秀在浣衣局過的是什么日子。
實在是自私又涼薄。
珠翠心里不好受,只得握著月秀凍僵的手,輕言細語道:“月秀姑姑,郡主那兒離不了人,您趕緊跟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