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披頭散發,臉上滿是烏痕,幾乎看不清長相。
那雙映著火光的眸子卻及其清澈有神,讓人一見就移不開目光。
那左瞳赤如黑丹,右瞳碧如青雘——
竟是一雙鴛鴦眼!
沒來由的,少年一陣心悸。
在逼仄空間漚得嗆鼻的尿盆味兒在這時猛一下竄出來,打了個少年一個措手不及,他掩鼻悶哼一聲,緩過氣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冷淡地瞥了牢里的青年一眼,草草吩咐都尉帶人出去,便不愿在此多待片刻。
牢頭上去給李蟬解開腳銬,李蟬看著錦衣童子匆匆離開的背影,目光一直凝聚在童子腰間的令牌上。
很快,童子的身影在獄卒護送下消失在拐角處。
“好家伙。”李蟬低聲道,“竟然有這般年紀的鶴衣御史?”
“只是鶴衣直指大人身邊的親隨。”郭洵咳了一聲,“這位對你不大待見,當心著點兒。”
只是親隨?李蟬回想童子的語氣神態,但也沒有多問,一邊地上爬起,拍著屁股上沾著的稻稈和泥土道:“郭都尉這次的麻煩不小,說說,出了什么事兒,把鶴衣御史都驚動了?”
“我不說你也猜出來了!”郭洵嘆道,“走吧,走吧,出去再說。”
穿過甬道來到地上,雨季天色柔和,李蟬卻被久違的天光刺得瞇起眼睛。他恍如隔世地愣了一會兒,邁步走出門外。
郭洵一時猝不及防。這家伙雖被調出監獄,卻還是囚犯的身份,怎能隨意行動?連忙走出去準備制止。
卻見那個穿著骯臟囚服的青年停在門外仰起頭,細雨在黑瓦間匯聚成珠,落在滿是污痕的臉上,被用力擦去后,便露出一張蒼白的臉,蒼白卻異常干凈,在暗無天日的牢房里關了半年,那雙眸子映著湛青天光,沒沾上一絲陰晦之氣。
郭洵愣了一下。
從李蟬被收押以來,他就覺得這家伙不屬于那個陰暗腐臭的方寸之地。
天色青如翡翠,玄都城東方的天幕下,浮玉山碧影朦朧,直入云霄。
……
地牢里,獄卒清理完牢房,剛要出去,卻趔趄一下,被什么東西硌到,低頭一看,是塊磨平的炭頭。再借著火光看到牢房角落,黑壓壓的一片,摞著數十個相同的東西。
獄卒感到奇怪,舉起火把湊近一看,卻被墻根處的些許黑色痕跡吸引了目光,定睛細瞧,竟是只筋肉虬結的鬼爪!他驚叫一聲,連退三步,把上頭的黑痕也看全了,原來墻上畫著一只青面獠牙的猙獰惡鬼,須發畢現,栩栩如生!
原來是畫!
獄卒罵著娘緩了口氣。
目光瞥到旁邊,卻一下呆若木雞。
墻上哪止一只惡鬼,竟是密密麻麻,還有狐鬼、山鬼、水鬼、小鬼、獸鬼、器鬼……
魑魅魍魎,難計其數!
火光幽幽,這方圓七尺的逼仄地牢里,有百鬼夜行,妖氣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