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沒幾個人注意到了那句感慨。
有人笑道:“鬧了半天,諸君竟然看了一幅贗品,說出去要被人取笑了。”
“也怪這作畫之人的確有些本事。”
“可惜,這畫本身是不錯的,那句偽造的題詩卻弄巧成拙了。”
“若這幅畫能再少三分匠氣……”
“院畫就是如此,一旦注重雕琢,就不免沾染匠氣了。”
鐘懷玉背對著水榭觀賞池中殘荷,耳朵卻是尖著聽眾人議論,心中感慨今日真是收獲良多。
原來要當名士,也不必非得像姨夫或是徐先生還有沈公那樣滿腹經綸,只要會見風使舵和睜眼說瞎話兩招,也能吃得開嘛。
那位在欄桿便鼾聲陣陣的韓玄滌這時翻了個身,撐開一線眼縫,用朦朧醉眼覷著議論的人,打了個呵欠,然后嘖了一聲。
曹赟也在端詳桌上的畫,他并不精擅畫道,但看那幅《萬靈朝元圖》看了幾十年,也養出了幾分眼界,只覺得這畫頗為不凡,卻想不出個具體的一二三來。
被韓玄滌嘖的一聲打斷了思緒,曹赟湊近過去,低聲問道:“先生有話想說?”
韓玄滌迷迷瞪瞪看了曹赟一眼,笑道:“老曹啊?”
“是我。”
曹赟呵呵一笑,他還在將作監時,韓玄滌還處于春風得意的階段,二人算不上知交,也算熟稔了。
韓玄滌自始至終沒看過桌上那幅畫,只是笑了笑,伸出手指指了指幾個正在說話的,又用這根手指掏了掏耳朵,迷離道:“文畫文畫,力求文心貫通,世間文人,有幾個是胸中浩然之氣長存的,能有一時豪氣就算難得了,好不容易捉到那一絲豪氣啊,就得一……一氣呵成,所以,不求……形似……哪有時間求形似?一停下來雕琢,氣啊。”
說著指了指胸口。
“氣就散啦。”
曹赟點頭稱是。
韓玄滌又覷著那邊議論的文士,打著呵欠道:“不求形似,只是求不得,刻意不求形似……入歧途,入歧途了啊,形神兼備……談何容易……”
說著翻了個身,又睡去了。
曹赟聽到“形神兼備”四個字,一下豁然開朗,再看那幅畫,便有了另外一番感受,忍不住想問問蘇向,卻見蘇向與徐應秋都凝神端詳著那幅畫,又不好打擾。
這時徐應秋抬起頭來,對蘇向道:“絳真,可否叫人拿筆墨來?”
蘇向看向徐應秋,“應秋要做什么?”
徐應秋笑了笑,沒有回答,提高聲音道:“諸君有些誤會了。”
眾人看向徐應秋,他便繼續說道:“這幅畫雖是贗品,但若能見到作畫者,我也是不吝為他題詩的。”
眾人驚訝起來,趙思誠怔道:“應秋的意思是……”
徐應秋笑道:“這畫形神兼備,是我生平僅見的,以作畫者的境界,渾沒必要偽造我的題詩去賣錢,不過正好,這畫上雖已有半闕詩,正好我再題半闕上去,湊成一闕,這畫,就不算贗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