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李蟬說是巽寧宮的人連夜來求畫,吳氏心里既佩服又懷疑,但口風也變了,直言還以為是有歹人上門,打包票說以后若有歹人上門找她丈夫便是。
李蟬應付了左鄰右舍的詢問,把顏料和畫筆裝進紅木手提箱,便離開了洗墨居,剛到街對面,就有曹赟安排的人迎上來,將他接入馬車。
……
洗墨居對面的鋪子里,那位磨鏡的呂老把掛孔蟠螭銅鏡在盛水的青銅鑒里涮了兩下。
把濕潤的銅鏡擦凈過后,便用牛皮長滿細毫的一面緩緩磨拭鏡面,朦朧發黃的銅鏡鏡面已被磨得光可鑒人。
忽然車輪轆轆聲碾過坊道的石磚,呂磨鏡抬頭見到巽寧宮的馬車經過,頓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墻上懸掛的桃花圖。
“畫技于凡間已至絕頂,惜哉尚未入道。”
他目送巽寧宮的馬車遠去,沉吟了好一會,又低頭繼續磨鏡了。
……
馬車駛進皇城,沿含光門街經過左右武衛與太仆寺舊址,臨近宮城時,便把李蟬放了下去,宮城在皇城北面,地勢更高,李蟬被人領著,走上三百級石階,緊接著便進了宮城南墻的延神門。
宮城中央的太極宮是圣人祭祖之處,屬于禁地,曹赟作為行宮總管,居住在西邊的掖庭宮里,李蟬到達掖庭宮時,卻得知曹赟不在,一早就領著幾位老彩畫匠,去了東宮那邊的壁畫受損處。
巽寧宮東西有六里之距,又有多處禁忌,李蟬被人領著,花了半個時辰才來到東墻附近找到曹赟,這位行宮總管正與六名彩畫匠對墻上的壁畫指指點點,那正是壁畫受損之處,原本的蒼狴圖已成了一片隱約模糊的青影,像是被雨洗風吹去了一般。
六位彩畫匠里,技藝最高超的那位老畫匠叫劉建睨,出身自世代鉆研院畫的宮廷畫匠世家,尤其擅畫飛鳥走獸。
還有個穿青袍的老頭李思儉則是大庸宗室,是高祖的堂弟常山王的孫子,還是先朝宰相的伯父,雖然畫藝不過爾爾,卻是這里最德高望重的。
劉建睨已將蒼狴圖的大致形貌在紙上大略臨摹了出來,他低頭看畫,又抬頭凝望壁畫,良久之后感慨道:“不行,真的不行,曹總管不是不懂行的,這幅萬靈朝元圖是畫圣遺留人間之作,像咱們這樣的畫師,也算浸淫此道已久了,但要補上這畫,也只能算是狗尾續貂。”
李思儉點頭道:“建睨說的不錯,曹總管,若是一般的壁畫受損也就罷了,但這可是畫圣舊作,若補得生硬了,難免和這邊上其它的畫格格不入,反而弄巧成拙。依老夫看,這幅萬靈朝元圖有了這么一個小瑕疵,也正應了天道有缺,不是壞事。”
曹赟心底罵了一句站著說話不腰疼,呵呵笑道:“思儉啊,天道有缺,是圣人想的事,我做總管的,只管把手頭的事辦好,辦完,心里才妥當啊。”
李思儉沉吟一下,看著曹赟,“論院畫,劉建睨已登峰造極,他既然說補不了,這幅畫恐怕是修復無望了。”
曹赟當然知道李思儉的話不是妄言,他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劉建睨,又看了一眼李思訓,說道:“我找了位畫師,興許有修復這幅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