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蟬瞥了一眼花梨木官皮箱上隱藏在博古圖間的靈應法咒文,一道防潮的離陽咒居中,兩道禳蟲法封邊,下沿薄螺鈿的花紋,用的是避火的水螺云母片。
他笑了一聲,說道:“不礙事,曹總管把這箱子一并送我,放十多年都好保存的。”
曹赟“哎”了一聲,說道:“這幅摹本放在箱中,縱是明珠一顆,也未免蒙塵吶。”
李蟬覷了一眼那官皮箱,“曹總管的意思是?”
曹赟呵呵一笑,道:“當然不是我覬覦李郎的畫,李郎知道我管著巽寧宮,這行宮的主人……”
說到這里曹赟便住了口,還沒說話的李思儉等人對視一眼,拿眼去瞧那兩個花梨木箱子,眼里便只剩下惋惜的神色。
李蟬眉毛挑了一下,沒有言語,坐下像是思索了一會兒,肘搭在扶手上,對曹赟笑了一聲:“曹總管這話一說,我都不敢不把畫獻出來了啊。”
“沒有的事。”
曹赟連忙否認,心里暗道一聲可惜,李蟬若把這些摹本獻給圣人,圣人自然虧不了他,說不準從此便簡在帝心,平步青云了。
可轉念一想,這年輕人是青雀宮行走天下的門人,仙道中人不慕名利,灑脫隨性些也是應該的。當年韓玄滌布衣仗劍輕王侯,不也是一段佳話嘛。
他看了一眼門外的熱鬧笑道:“李郎今日有的忙了,既然東西送到,老夫也就不便叨擾啦。”
李蟬起身拱手說了句恕不遠送,曹赟告退離去,走到門口,李蟬看了一眼堆成一摞的畫軸,拾起兩支趕上去,送到曹赟手里,微笑道:“晚輩沒什么家財,只有這點薄禮,曹總管不要嫌棄。”
曹赟一怔,大笑兩聲,道謝離去。
交接萬靈朝元圖摹本的曹赟一走,李思儉等人也紛紛上前,不過都沒再打那套摹本的主意——曹赟連圣人的名頭都搬出來了,還沒說動李蟬,哪還有不自量力的必要?
看著曹赟拿走的那兩幅畫眼熱,但轉頭一瞧,桌上還摞著一堆畫,雖然都沒展開,看不到內容,但李蟬的手筆,能差到哪去。
洗墨居對面。
潘樓酒家二樓臨窗的位置,徐應秋、蘇向、趙思誠共座飲酒,酒桌上還有一名后輩,不是鐘懷玉又是誰,此時正殷勤給三位文士倒酒。
趙思誠看著黏稠清透的酒液注進青瓷酒盅里,笑道:“懷玉啊懷玉,你姨夫待你不薄了吧,怎么找到了那位畫師,不先介紹到咱們云泥社,反叫老筆社搶了先?”
鐘懷玉倒酒的動作一頓,連忙賠笑,院畫派跟文畫派之間雖然不至于有多大的隔閡,但也隱隱較著勁,可這件事里,他也沒想到那位曹赟把李蟬介紹給了老筆社,再說了,那位曹總管,實在是給得多呀。
蘇向笑道:“這倒無所謂,他的畫道既然到了形神兼備的境界,也不至于有門戶之見。”
徐應秋夾一箸赤白腰子入口,嚼了兩下,正端起酒杯。
趙思誠說:“不如趁這熱鬧時候,也去見見他?”
徐應秋沿窗向外看,只見到洗墨居外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這位也曾被踏破門檻的文人笑了一聲,舉杯向街對面遙敬。
“對岸紅塵焦似火,當壚白酒冷如冰。”
“還是給他留點清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