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這片大陸活著,要學會控制情緒。
最需要控制的情緒,通常是憤怒。
黎銘閉上眼睛,默默在腦海中推演還原整個戰斗過程。
這個方法是江城教給他的,學院的老師也提過,只要記憶力足夠好,在做事的過程中特意記住每一個細節,加深印象,哪怕過了很久,依舊可以還原當時的場景。
這些細節包括每一個時間點,每個人物的動作語言神態,每個事物的細小變化等等。
只是他記憶力沒有江城那么好,需要勤加練習。
日常生活中,很少有人這樣干,因為實在是太累了,清晰記住每個細節的概率很小,有的人甚至連中午吃的什么都記不住。
幾分鐘前,那場戰斗里,雙方每個人的行動方向、說過的話、使用過的武器、身上的氣息……就連曾經出現在他視野中每一枚彈殼,都在他腦海中盤旋,為當時的場景補充了大量細節。
呼嘯的風沙在黎銘的耳邊掠過,仿佛要將他帶回不久之前的槍林彈雨中。
“不……”
他忽然睜開眼,搖了搖頭。
“當時,不可能有任何一枚子彈來到這條街道上,并且擊中這個小女孩的父母。”
“子彈不長眼啊,黎小兄弟,你不能這么肯定。”喬治說道。
“如果是江城大哥在這里,他會當場殺了你。”
喬治臉色一變,勉強擠出個笑容,問道:“黎小兄弟,你這話……”
“我對自己的推測沒有信心,但江城大哥有。”
這片大陸的場面總是瞬息萬變。
正比如,前一刻那三個雇傭兵還優哉游哉地靠在墻邊,后一刻他們就用槍口對準了學院的學生們。
而學生們同樣調轉槍口,對準那三個傭兵以及記者喬治和攝影師卡倫。
這個黑夜籠罩的風沙小鎮上,氣氛再次緊張了起來。
喬治的額頭浮現了一滴滴冷汗,他稍稍后退一步,用余光看了眼周圍的學院學生,勉強笑道:“黎小兄弟,你還年輕,才十六歲呢,做事不要總是憑借自己的主觀臆測。”
“五歲那年,我的家鄉被一個上百人的武裝組織占據,家破人亡,背井離鄉。”黎銘的臉色很沉,眼中有明顯的殺意,“七歲那年,我第一次殺人,用的是一枚土制炸彈,直到現在,加入學院,輾轉幾十座城市……某種意義上,我已經不年輕了。”
“但……但是你沒有任何證據,不能這樣懷疑我。”
“這片大陸上,很多人都在拼盡全力活著。”黎銘緊緊盯著他,“誰給你的權利,讓你可以濫殺無辜?上帝嗎?”
喬治被他盯得有些心慌,又退了幾步。
攝影師卡倫臉色復雜,肩抗攝影設備,微低著頭,不肯面對黎銘的目光。
那三個雇傭兵對視一眼,感覺情況有些不對勁了。
在這片大陸,隨手殺幾個人算不得什么事,許多新人雇傭兵為了練手并鍛煉膽量,會專門在夜里挑選街邊的難民進行狙殺。
對于殺戮,習慣了就好。
他們三個之前認為,江寧學院這些學生,應該不至于為了兩個普通礦工翻臉,畢竟這些學生應該還得指望這個記者把南大陸的殘酷新聞帶回西大陸去。
南大陸危機四伏,遍地風險,很少有記者敢來,就算來了也大多待在安全區域。
僵持了半分鐘后,攝影師卡倫緩慢抬起頭,臉色猶豫,有幾分掙扎的意思。
“黎銘,我的朋友,其實……”
“卡倫!”喬治大喝一聲,制止了這個老友。
“不愿說也簡單,等江城大哥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