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云聽懂了,原來不僅僅是反客為主這么簡單。考生答完題竟然還給出題人出題了,真新鮮吶。
“還有。”關琛掰下第三根手指。
“還有?”
“殺人委托的流程,劇本里寫得太不專業了。”關琛說,殺手是不能直接見雇主的,中間需要經紀人的搭橋牽線。這既是保護客戶,也是保護殺手。“單打獨斗的殺手當然也有,但絕對做不到行業頂尖程度,因為接到的單子只會是小魚小蝦,甚至被警方釣魚。”
而劇本里,廢材冒名殺手,在有經紀人的情況下,卻能繞開經紀人直接跟雇主見面,這是不合理的。
“還有。一般只有沒名氣的殺手,才愿意去做一些奪人眼球的事,以此提高聲譽,打響招牌,比如選擇刺殺難度很高的目標,又或者向知名殺手發起挑戰。像這樣的委托,往往是公開性委托,不會只交給某一個新人殺手。”
所以劇本里,殺手換個身份,重新接單殺“自己”的情況,也是不合理的。
“明白了。”邢云現在充分明白田導的【角度新穎】、制片人的【不是一般演員】、監制連續的好奇兩問【以前是干什么的】,這些話的背后的真實含義是什么。
邢云隱隱有一種感覺——相比自己,關琛的副業可能更見不得人。
離開餐館之前,邢云找到一只導演助理,把硬盤遞了過去,說是作為關琛試鏡的補充,也作為邢焰的自薦,請他幫忙交給田導。
硬盤里是關琛演的【殺手】,和邢焰演的【經紀人】對戲的練習視頻。
視頻是邢云親自拍的,其中大多是關琛和邢焰推演模擬劇本最后一頁的結局。
幾種不同的結局,有光明積極的,也有深沉黑暗的,有荒誕幽默的,還有宿命論哲理式的。
不同的結局里,殺手和經紀人的情感關系也不同。
邢焰起初不肯演這個【經紀人】,就坐在場邊指導,自己不上臺。上臺跟關琛做練習的是謝勁竹。可是不管演哪種結局,謝勁竹演得都跟聽聞小弟要叛出幫派的黑道大哥一樣,橫眉瞪眼,表示要走可以,先留下一只手再說。
為了關琛在試鏡的時候能夠發揮出色,打響招牌,邢焰最后還是親自拿起了【經紀人】的臺詞。
作為孫子,邢云只在畫質不清的電影里看過自己爺爺的表演。
哪怕偶爾走進表演課的教室,看到邢焰站在舞臺進行表演示范,哪怕邢焰跑劇組演龍套補貼家用,哪怕邢焰幫助學員和徒弟分析劇本乃至親自對戲,邢云也從來沒把這些視作表演。
因為在邢云看來,自從邢焰決心把表演的夢想寄托在后代和學員身上,從此他就只是一個老師,而不是一個演員。
邢家班的“內功心法”是化痛苦為力量,借用戲劇的可能性,把支離破碎的心一塊一塊拼起來。這些破碎的心,也可挑挑揀揀貼到角色的胸膛,賦予角色靈魂。
但邢焰一大把年紀,半只腳踩進棺材,該釋懷、不該釋懷的心事,也就那樣了。在舒適區里安逸自在,既沒有對表演的饑渴,也沒有對角色的執著。
像是看到所有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邢云覺得,這些大人如果把對孩子的苛求和標準,全部用在自己身上,說不定早就追夢成功了。
邢云對自己的爺爺向來缺乏尊敬,很大一部分原因來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