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亮起,影廳每個人的肩膀就像被輕輕拍了一下,從虛幻的世界里醒來。
大家此時舍不得鼓掌,也不想起身,就那么坐著,邊看滾滾上翻的字幕,邊聽悠悠響起的片尾曲,心里還回味著故事的余韻。
姚知漁在職員名單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本該感到自豪——轉型演員的敲門磚有了,履歷上有這一筆,按照經紀人的說法,她下一步可以直接演中級別制作電視劇的女主角了。但她現在想不到這些,只沉浸在蝴蝶的人生中,眼淚汪汪地流,手里的紙巾完全濕透。
蝴蝶是她人生拿到的第一個角色。歌手跨界表演,本就多承受一份審視,況且她還沒經過專業訓練,壓力更大。
茫然無措中,是關琛幫忙分析人物,領她找到了方向。
她自知不是關琛那樣的表演天才,所以下了笨功夫,戲里戲外時刻扮演著蝴蝶。從此,關琛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關琛做什么,她就做什么;關琛看書,她就坐旁邊跟著看書;關琛鍛煉身體,她就跟著一起鍛煉,累了就拿好外套和水等他。她眼中只看見他。
心被填滿,她像是準確地抓住了什么,導演慢慢地再也沒卡過她的戲,夸她也有天分。她暗暗得意,更將自己與蝴蝶重合,讓全心全意愛上一個人的感覺充盈全身,哪怕這份熾熱的愛什么回應也得不到。
在她所看到的那個劇本里,蝴蝶死去也就是死去而已,從吳澤的人生中匆忙消失,仿佛什么痕跡也沒留下。
她戲份殺青得早,沒看到最后吳澤在最后一場劫案的表演,節日里問候導演和編劇時,聽他們說結尾有所改動,但她不知道是怎樣一個改動。
今天知道了。
看到最后吳澤握著蝴蝶刀又哭又笑的時候,姚知漁一下子繃不住了。
她替蝴蝶流淚,也替蝴蝶開心。付出的愛并非毫無意義,哪怕吳澤的這份醒悟來得太晚太晚,但姚知漁知道,蝴蝶一定不會怪他。然而正因為知道這點,她便更加難過了。
“嗚嗚嗚嗚……”
身后傳來壓抑悲痛的哭聲。
姚知漁轉頭一看,登時嚇了一跳。
關琛的那個大師兄,謝勁竹,竟然捂著嘴巴,一副哭得快昏厥過去的模樣,眼淚鼻涕跟泉水一樣匯聚在下巴,非常夸張,讓本就不算好看的臉,更是無法直視。
謝勁竹邊上的邢焰則完全相反,呵呵哈哈笑得像彌勒佛一樣,紅光滿面,頻頻撫著那并不存在的胡須,仿佛深深地陶醉在了某種幻想當中。
望著這對奇怪的師徒,姚知漁的悲傷都被沖淡了一些。
突然,銀幕上滾動播放的片尾字幕旁,出現了一些畫面。
是一些片場的花絮。
華夏動作片片尾常常出現兩類花絮。
一種是演員拍攝時笑場的鏡頭,助觀眾出戲,緩解心情。讓人看過鏡頭里打生打死的反派和主角,到了戲外嘻嘻哈哈融洽的關系后,不至于情感代入過深,恨到上網去謾罵反派;
另一種花絮則專門展示些失敗的驚險動作鏡頭,比如演員一個動作失誤后倒地不起,劇組人員急哄哄地涌上前去,幾秒后,演員一瘸一拐地爬起來,緩了緩,然后繼續投入拍戲。觀眾看了就很佩服感動,覺得拍出一部動作片很不容易,劇組很辛苦,演員很敬業。
《警察的故事》花絮畫風就很不一樣。
第一個花絮,是影片開頭反派登場搶銀行的戲份。某個銀行保安大腿中彈,血漿爆開,演員晃悠幾下倒在了地上。這時,關琛突然跳了出來,說這樣不對,想制止一個人的行動能力,打大腿是不夠的,“應該打在膝蓋上”。然后他讓化妝師在保安的膝蓋上弄個傷口出來。化妝師一下懵了,說從來沒見過膝蓋中彈是什么樣的。鏡頭一轉,關琛當晚就把一本醫學教材書遞到了化妝師的手上,還說“人的骨密度是每立方厘米1.25克,牛是1.30”,他買了牛腿,邀請化妝師明天和軍械顧問一起去靶場開一槍,看看效果。化妝師抖著手接過了教材,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