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李翠微又拿過一只小桶來,將桌上木桶的水倒進去,示意陸四坐下替他脫下靴子。
靴子脫下那刻,一股臭味撲鼻而來,李翠微竟是沒有皺眉,反而如無事人般給陸四脫下襪子,然后將他的腳放進桶中,替他洗起腳來。
“嘿,那我們可就要盼著這雨越下越大才好,你爹他們在城里,韃子在城外,這雨要下大了,韃子受的罪比你爹還大。”
陸四頓了頓,看著蹲在桶前替自己洗腳的李翠微,面上浮出一絲溫情,和聲道:“你不必這樣待我,我都帶人走到這里了,難道你還怕我掉頭回去不成。”
“你以為我是討好你,求你?...我只是盡婆姨的本份而矣,你們那的婆姨不伺候男人?”
李翠微抬頭一臉不解的看著陸四。
陸四沉默了,然后沒頭沒腦的說了句:“我真的很奇怪。”
“奇怪什么?”
李翠微有些納悶。
“你有時表現的像個金枝玉葉的公主,有時又表現得像是個農家媳婦,有時,嗯,還像山大王的壓寨夫人...”
陸四其實更想說給他洗腳的這位大順公主殿下似乎是有雙重,甚至三重人格的女性,但怕她不明白只能這么形容。
“我算什么公主?”
李翠微停下了搓揉陸四腳丫的雙手,神情有些哀傷,“我娘死的早,我爹跑出去時我才兩歲,是三叔一手將我拉扯大,為了逃避官府的追捕,三叔帶著我東躲西躲,有一頓沒一頓...
見到爹之前,我只知道我是反賊的女兒,過的是乞丐要飯的生活,有的時候一餓就是兩三天,好幾次都是三叔冒著被人家抓到的危險去偷東西給我吃...逃難的路上,我同樣也為了一口吃的同別的小孩打架,甚至還和三叔一起殺死一個餓急了的瘋子...”
李翠微一邊說,一邊默默將陸四的雙腳擦干,放在桶邊。
“見到爹之后,我才終是有個依靠,爹叫顧先生教我識字讀書,讓雙喜哥叫我騎馬射箭,我很害怕會再同從前一樣失去爹,走在路上總被人打量...他們不是想要我這小姑娘的身子,是想要我的肉...”
李翠微的聲音有些哽咽。
“...打進西安城后,爹封我做公主,覺得從前對不起我,什么都由著我,哄著我,疼著我,除了天上月亮不能摘給我,別的只要我開口,他無論如何也會弄給我...那段日子,我真的很幸福,也以為自己從此是世間最幸福的女人,可是...”
李翠微輕嘆一聲,繼而臉上卻又露出笑容,問陸四:“我這個公主滿打滿算才不過兩年,你說,我是公主還是反賊,亦或是金枝玉葉還是要飯的?”
不等陸四開口,又自嘲一笑:“爹要是死了,你還會說我是公主?”
陸四有些酸澀,正準備開口,外面有盤問聲,繼而就聽顧君恩的聲音傳來:“淮侯和殿下歇了沒有?”
陸四忙讓親兵請顧君恩進來,沒想一塊進來的還有袁宗第。
“這么晚了,先生同綿侯還要過來,是出了什么事么?”陸四直接光腳將屋內的兩只小凳子搬到顧、袁二人腳下。
見淮侯竟是赤腳,顧君恩同袁宗第著實怔了一下,之后將來訪的目的說了。
原來,袁宗第認為李自成被圍之前,南陽一帶集結了大量順軍,有十幾萬人之多,而這些順軍不可能都參加作亂,也不可能都被清軍圍住,肯定有不少人馬散落在南陽各地。
因此袁宗第想派人去收攏這些潰兵,攻下原先劉宗敏、田見秀駐防的南召縣,如此不僅可以為西進商洛的聯軍留一條退路,也能迫使圍困新野的清軍主力分兵,減輕李自成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