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陸四頓了頓,輕叩桌面,沉吟片刻,又道:“總之,以后中央也好,地方也好,前明及降清的官員士紳,只能任用五分之一,不能再多。有關國計民生,可以聽取這些人的意見,但絕不能讓他們主導。
咱大順就好比一條大船,這舵要掌在咱們自己人手中,這樣船就不會歪。可要是這舵掌在了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手里,那這船的方向就一定會偏離。我們也要時刻警惕那幫地主士紳對我們大順進行反攻倒算。”
顧君恩聽后遲疑道:“闖王對現在的士紳讀書人否有些偏頗?”
“偏頗?”
陸四不以為然,“先生以為,在那幫士紳讀書人心中,國與家到底誰更重?”
國與家誰更重?
顧君恩從前只知朝廷和地方之分,從未想過國與家之分,一時有些難以回答。
“若國重,前明尚未亡國,何以在京百官迫不及待降清仕清?可見在這些人眼中,還是家更重。唯有向清廷搖尾乞憐,他們才能保住自家私利。國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個屁。朝堂上的官如此,地方上的士紳也是如此。”
陸四道自運河起事之初,淮軍稀有讀書人來投,所用之官多是迫于性命之危而降者,然現在卻是有多少士紳讀書人翹首以待大順征召,而這類人典型的墻頭草。
“讀書人嘛,自以為是讀圣賢書的,有功名在身,便自覺高出平頭小民一等,總要小民的尊敬,而不會去尊敬小民,稱他們為泥腿子。就是貧寒之家出來的,也難保本心,這讀書場和那官場一樣,都是個大染缸,呆得久了,便忘記自己是什么了,一心只為自己和后人考慮,再也不肯做從前的泥腿子了。
哪怕是異族來了,只要能保他們富貴,保他們權勢,他們就能雙膝跪地,做那無骨之人。這種讀書人,也忒是無恥得很。跳過龍門的鯉魚從來不會在乎那些還在龍門后的鯉魚作何想,它們只當自己是龍了...這世間,每到大是大非處,英雄每多還是咱們這幫平頭百姓啊。”
陸四有感而發。
歷史就是一個奇怪的車輪,滾來滾去,總滾不脫那幾千年的怪狀。
或許,這就是人性使然。
人性,都是自私的。
“朝廷不用讀書人,用什么?”
高一功問的不夠準確,他外甥女婿說的是只用五分之一,不是說不用,不過意思也差不多。
“用我們的自己人。”
陸四大手一揚,“咱們放著現成的基本盤不用,怎的就非要用他們?”
“基本盤?”
高一功一愣,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顧君恩也是不解。
倒是陸廣遠隱隱知道老爺說的是什么。
果不其然,他老爺說道:“什么是基本盤?我們安身立命所在是什么?是咱們大順軍!是跟隨咱們一步步走來的成千上萬的弟兄們!...他們或許不識字,或許不讀書,可他們卻才是我們大順的真正脊梁,是我這個闖王的手足兄弟!”
“可是他們大多數人不識字啊,不識字,怎么當官?”高一功很是困惑。
“人民不識字,如何能出來做官?”
顧君恩理解的更透徹一些,也更廣泛一些。
陸四未答,反問道:“人民為何不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