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的燭火,燃燃作響,四角之地,宮燈晝亮,投照的燭光與高空瀲滟月華灑落而來的月色交相輝映,映照對面的三皇兄身上,聽之他所道,云穆靖面上神情并無有多少變化,只是也拿過酒盞,一飲而盡。
并不曾有疑云穆睿是否會在酒中作手腳。
一盞酒入腹,濃稠回蕩,在嗓中徜徉,隨后入胃腹,方升出灼燒之感。
“那三皇兄呢,三皇兄又何以如此,三皇兄該明,謀逆,將成為畢生恥辱,三皇兄所為,又有怎樣意圖。”
兄弟之間交鋒,明知謀逆之事一旦做之,若不成功,那么將會是終生難以洗去的恥辱,印刻在史冊之內,世世代代都將為他人口誅筆伐。
即便是成功,可名不正,言不順,謀逆之君,也會為當世之人戳盡脊梁骨。
究竟是有怎樣意圖,才會付出如此代價也要達成,他所圖,究竟何為
“何為”
暗自喃呢。
再執拿酒盞,再給自己盛滿的一盞酒,酒水晶瑩透亮,映出云穆睿的容顏,眉眼之間那抹獨屬于他的睿智之感,這是云瑯儲君的城府心思。
自小所學,為君之道,帝王權術。
“七皇弟,若是為兄沒了,是否吾兒可安然,一個背負著有謀逆父親的嫡長子,皇家的嫡長孫,是否他能活下去,可以長大,即便他的一生都會為世人口誅筆伐,但他能活著,和他的母妃,隱姓埋名過活。”
這,就是云穆睿的意圖,沐明月是蘇嬈的表姐,是沐明津的親姐姐,云穆靖歉下蘇嬈一條命,沐明津又是云穆靖的人,只要他這個威脅新皇的廢太子死亡,他相信,云穆靖會留沐明月母子一條命,用他一條命,換取他妻兒往后余生的安穩。
第三盞酒,話畢后,入腹,隨之而出的,是嘴角的血色,殷紅的血自口中出,云穆睿也向著地面倒去。
“殿下”
這聲悲戚呼喚,躲藏在水榭外的沐明月跑進來,手提裙擺疾步而至,她之速度再無半點名門閨秀的端莊,扶起云穆睿,慌亂擦拭云穆睿口中溢出的血色,淚已然落滿臉頰。
殿下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
“三皇兄又何以如此呢,既然我選擇放過三皇兄,那么三皇兄帶著妻兒離開瑯京,自此往后云瑯再無廢太子,不好嗎,為何還是走這一步。”
握拿手中的酒盞捏緊,目光掠過云穆睿已飲盡的那盞空酒盞,并不用多思忖,云穆靖已知,云穆睿的那盞酒盞有異,且乃云穆睿自己所為。
瞧著這一眼,云穆靖眉眼之間此刻才動容一二。
神情微動。
難道身而為帝王就必須要做到絕情,她坐上這把龍椅,只是為能守護她想守護之人,她從不想做絕情之君,踏著血親的尸骸去坐穩皇位。
為君之道,并非就要走絕情之路,做孤家寡人,她不懼血親東山再起,不懼他們會卷土重來,更不懼已得的皇位被奪走,她既然有本事拿下了皇位,她便有本事守住坐下椅。
“咳”
再一口的咯血,云穆睿注視云穆靖。
瞧得云穆靖心有不明,明明她已放過他,他又為何非得要走到這地步。
“七皇弟,我你留不得,也不能留”
艱難了聲色,云穆睿說出了他自己必死的理由。
為君者,必有容人之量,而為明君者,更該有仁義道德,他曾為云瑯儲君,卻心有狹隘,為自身利益構陷了蘇家,斬他云瑯必不可失一條臂膀,自斷一臂,等同自毀城墻。
今他若不死,難保有一日會再生狹隘,若將他放走,便是給他東山再起的機會,卻亦是他妻兒往后難安穩的隱患,云穆睿,只有他們了。
他只剩妻兒了,若他不死,有日他或許會親手將他僅剩的妻兒拉著一起死亡,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且,唯有他真正死亡,云瑯朝局才能安穩著,那些曾經追隨他的忠義之臣,他們才會死心塌地的忠于新皇,云瑯國方才能穩,不再生動蕩。
云穆靖明白了,眉眼間,再生動容,且乃輕易可察覺的動容,起身,他走至云穆睿的身旁單膝蹲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