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特蘭城主安排的臨時住所沒有特別舒適,但西里爾對這種環境并不挑剔,同行之人也沒有嬌生慣養、一定要求奢華臥室才能入睡之輩。
這一路的旅程,西里爾倒是看得出阿納斯塔西婭赫爾曼殿下為自己安排的隨行者是經受過嚴苛的訓練的雖然有一定的崇拜自己、而對自己的話言聽計從的因素在內,但忍耐長期的風餐露宿、半夜趕路,可不是一般讀騎士學院的貴族子弟能夠做到的。
當西里爾回到住所時,騎士們已經在米婭小姐的統籌下、在港口清理出了堆放貨物的空間,并且專門派人盯梢,防止有船只在今晚加速前進、從羅特蘭的港口溜走。
他將羅克珊娜送回到姐姐們的房間,這才返回自己的臥室,才一進門,就看到坐在床邊的精靈小姐,正靜靜地望著壁爐發呆。
“米莎小姐”西里爾出聲道,“不去休息嗎”
精靈小姐才醒轉過來,轉頭看向西里爾,臉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同族,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
西里爾脫下外衣,在洗手盆內打濕毛巾,擦拭著面部,含糊不清地問道“如果困擾的話,可以和我講一講。”
“我感覺我看到了祂”
語言切換成了精靈語。
西里爾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清楚米莎會說的“祂”指的,只有一位偉大的存在。
諾拉。
“祂又向你傳達什么意志了嗎”他在沙發上坐下,平靜地發問道。
“祂好像很痛苦,祂被緊緊束縛著,甩不開掙脫,祂像是在哭泣,努力地伸手指引方向”
米莎的音調逐漸變得扭曲,西里爾猛地回過頭,卻看到她那異常祥和的面龐,用完全不符合聲音的神態在敘述著,而說的內容也逐漸變得離奇
“祂看向遠方,我看向遠方,我看到深藍之海的中央存在的漩渦,我看到灰黑的霾,我看到渾濁的血,我看到虛無在蔓延”
“警惕,一定要警惕,當你面對之物遠超你的想象之時,一切的崩塌都會在一瞬間到來”
西里爾看著那自己原本已經無比熟悉的面龐,此刻卻似乎裹上了一層銀色的光。那對眼眸是這股銀光的來源,銀光自其中悄悄地蔓延而出,包裹住米莎的全身,再蔓延至整個房間,覆蓋在每一個角落。
當然,也包括身處房間中的西里爾身上。
這是一種猶如實質的、液態流動的光,他抬手時能夠感到其上莫名的黏稠,哪怕指尖并沒法抓住光的碎影。
肌肉在舒服地呻吟著,皮膚貪婪地噬取著這光中所蘊藏的自然力量,西里爾甚至覺得自己的風元素池都在悄無聲息地擴張著,短短的幾分鐘的時間內,幾乎擴張了將近十分之一
雖然坐在那里的還是米莎,但西里爾清楚,這絕對不是米莎。
這是“祂”。
他站起身,換以一副嚴肅的神情,手卻不自禁地按在了尚未卸下的長劍劍柄之上。
“諾拉在上。”他輕聲道,“是您的意志降臨于她么”
“米莎”閉上了眼,停止了銀光的宣泄,片刻后再睜開眼時,那滿屋的銀光都已內斂至她的體內。
“是的。”隨后祂開口,聲音變得縹緲而幽遠,每一個字音卻都在叩擊他的靈魂深處,讓西里爾的胸膛都砰然回響。
“我們需要一次會面。”祂站起身,壁爐中的爐火照在祂的身上,投射出一個龐大的黑影。
“世界之根給了我不好的回饋,這個僅僅存在了一千五百年不到的紀元,或許即將要面對一場災難的洗禮我沒法看到更多,看不清那是這場災難的序幕還是高潮。”
“你要記住,你所前往的方向藏著陰霾,它們可能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它們可能以任何的形態出現,在潮水之間,在風帆之間,在任何你能想到和想不到之處”
祂的聲音像是唱詩一般,每個字眼都化作隆隆的春雷,西里爾似乎聽到窗外突兀地下起了一場雨,他甚至能夠感知到,大片的綠意正試圖從住所外的土地下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