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睛宛如暗夜中象征著死神的炬火,分明是在燃燒著的,卻同時又冰冷得令人心驚。
瞬息間的襲擊沒有給疤頭馮任何思考的時間,他凝滯的雙眼里只留下了一個殘影,緊接著耳畔似乎傳來了一聲極其凄厲的慘叫——不,是半聲,鷂子只來得及發出前半個音,便迅速被清脆的骨骼“咔吧”聲打斷。
“你!你……”
鄧樹山嗓音不成調子,滿臉冷汗,他站在命運的岔路口,面前漆黑的身影將兩條路留給他,垂下的五指朝他露出猙獰而扭曲的笑容。
它們問:“你怕死嗎?”
他自欺欺人的心說:“不。”
他無比坦誠的腿說:“是。”
于是鄧樹山在身體的支配下“噗通”跪了下來——不是他預想的反應,卻又是他心底真想做的——他語氣支離破碎地說:“別殺我!別殺我!不關我的事啊!”
秦絕靜靜佇立著,魁梧的男人跪著,癱軟在她腳下,涕泗橫流,很快褲子下面也跟著臟了。
鷹鳴劃破了丑陋的哭喊,秦絕微微偏頭,那只鷹飛著,攔住了正試圖悄然逃跑的疤頭馮的去路。
“噍——”
它如飲下了生命之泉般爆發出了強勁的力氣,飛高,俯沖,利爪在疤頭馮布滿了抓痕的臉上留下新的血痕。
這次沒有人來打擾,片片羽毛飄揚,被包圍在其中的疤頭馮喪失了反抗的氣力和勇氣,他倉皇逃跑,連滾帶爬,但刺痛的內臟和折裂的胸骨肋骨支撐不起快速交替邁動的雙腿,他跑著,邊跑邊噴出鮮血,成了鷹的獵物。
“啊——”
疤頭馮的慘叫一聲一聲傳來,“啊——”
他跑出了幾十米,血液洋洋灑灑鋪了一路,然后他的嘶嚎更加尖厲,伴著層層巨響。
秦絕余光掃過喉骨碎裂癱軟在地的鷂子,甚至沒有多給崩潰求饒的鄧樹山一個眼神。
她沒做任何措施,將這個可笑的膽小鬼置于此地,身影翕忽一閃,追鷹而去。
疤頭馮被它驅逐著滾下了山坡。
鷹滑翔而下,撲閃著翅膀,啄瞎了他的眼睛。
他起先還在嚎叫,很快聲音就漸漸湮滅在“撲棱棱”的聲響里。
雀鷹圍著他,變換著方向,像一臺無情而冰冷的機器,上了發條后便永不停歇,重復著盤旋、俯沖和攻擊的動作。
亂七八糟的血洞和衣料碎片滑落在地,秦絕坐在坡上,安靜注視著。
疤頭馮是在一小時后咽氣的,或許更久。
他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氣息在遍布全身的劇痛下越發微弱,仿佛任何一個面對暴徒無能為力的弱小者,徹底沒了呼吸。
鷹轉著圈,翅膀陡然一松,直直下墜。
它落在秦絕的掌心。
“……咕咕……”
雀鷹輕微地抖動了下,頭轉向秦絕的方向。
它的身軀扁平怪異,羽毛脫落大半,兩翅松垮地耷拉著,喙上殘留著布料、肉和血。
“以后跟著我么?”秦絕雙手捧著它,問。
她半小時前聽見秦科的人到了,此時都訓練有素地隱藏在林中等待命令。
救的話,或許來得及。
鷹低低叫了幾聲,已經變得綿軟的翅膀撲騰著,幅度越來越大。
秦絕沉默著,抬手一揚,它被托著飛上了天空。
她單手向著樹林的方向一橫一壓,接著隨鷹飛躍而去。
雀鷹飛得不高,不快,時而歪斜地下落,又在險些撞上樹干之前低鳴著避開,繼續向前飛。
秦絕知道它的目的地,放慢了速度跟在后面,一路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