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又有什么辦法呢
人嘛,總是賤的,總是在現實和理想中搖擺不定,痛苦不已的。而今天晚上,張云起要讓王小凱放下那些美好的幼稚,去認清現實的殘酷。因為王小凱已經沒有和其他學生一樣繼續在這個學校里幼稚下去的資本。
他開了燈,把熟食和煙酒扔在桌子上,拉了張椅子坐下,說:“滾下來,喝酒。”
過了半晌,王小凱從墳堆里滾下來。
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穿著大褲衩,蓬頭垢面,見余青青時摸在腦袋的頭油還沒有清洗掉,黏成一坨坨的像個雞窩,一對眼珠子是腫的,就這么頹廢的坐在張云起對面,在繚繞的煙霧中,和張云起于深夜對飲。
只是這對哥倆實在太熟了,三年下來,該說的話都說過了,此刻已經相對無言,只能用心靈交流。
差不多干光了一瓶二鍋頭,張云起盯著靠在椅子上喘著粗氣好像呼吸不過來了的王小凱,說道“你很難受嗎”
這是一句廢話。
王小凱雙手捂著腦袋,忽然用力錘腦門。
張云起道“那我說一點讓你更加難受的事情吧。”
王小凱聲音沙啞“什么”
張云起剝了顆花生米扔進嘴里“你的班主任,為了你,跑到王道忠辦公室和王道忠吵了一架,被送到市一醫院搶救,現在還生死未卜。”
王小凱整個身體和呼吸都凝固了。
過了片刻,他忽然腦門朝下,“砰砰”猛磕桌面。
張云起默默地看著這個痛苦的少年人,掏了根煙點上道“難受嗎那我就再說一點讓你更加更加難受的事情。”
王小凱磕桌面的腦袋頓住。
張云起抽了兩口煙,說道“你第一個把學校補課費問題貼到公告欄的事情,當初只有三個人知道,我,初見還有余青青。我知道那是我猜到的,你很清楚我沒有興趣關心你的八卦,而初見知道,那是余青青告訴她的。”
“這又能說明什么”王小凱抬起磕破皮的腦門盯著張云起。
“你平時沒這么愚蠢的。”張云起往嘴里扔了幾顆花生米。或許王小凱這不是愚蠢,而是他不愿意去想,去相信“你的事只有三個人知道,我和初見不可能傳你的事,那么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余青青可以告訴初見,也可以告訴其他人口口相傳,傳到了校領導耳朵里然后導致出現現在這樣一個局面”
張云起端起二鍋頭一口灌了,喉嚨和心肺都是火辣辣的:“愛一個人不是一瞬間的事情,不愛一個人也不是一瞬間的事情。余青青既然要和你分手,在現實層面肯定早就考慮清楚了的,打定主意了的她一直拖到現在,只是她的情緒作祟,她割舍不下和你的感情,也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來和你做切割,然后把分手的過錯全部推到你身上,她繼續當她的白蓮花。而你被開除,就是她的契機。”
“你胡說八道這都是你猜的”王小凱顯然無法接受張云起的這番惡毒揣測的話,他眼睛都紅了,咬牙切齒那張還有些稚嫩的臉極扭曲
張云起站了起來。
他走到窗戶旁邊,看著窗外的月色“愛而不得這種事情,總有一天,你會像吃飯吃到沙子、拉屎拉到竄稀一樣,習以為常。趁著現在還有痛苦的能力和精力,好好的再痛苦一晚上,明天早上,笑著,正常點,卷好鋪蓋從這塊地兒滾出去,去體驗一下什么叫社會的殘酷。”
“到時候你就會懂的,會有一個聲音一直在你耳邊告訴你走出校園,走向社會,人就要告別天真幼稚,變得世故現實,就像閏土放下鋼叉,叫起了老爺。”
“你想當老爺嗎可惜你家里沒礦,先做孫子吧。”張云起從兜里掏出了一張名片,扔在凌亂的桌面上“我剛剛上馬了一個vcd影碟機項目,如果你愿意,明天去愛華電子報道。你這種連高中畢業證都沒有的人,工資就不要提要求了,職務是最底層,遇到困難別跑來找我,別拿我的名頭在公司耀武揚威混不混的出來,憑你自己的本事。”
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靜。
那時候,夜已黑的深沉。
窗外有月光,灑進狼藉的宿舍里,宿舍是一片消沉的肅色意。
張云起已經走了。
走的時候,他留下了一句話“你已經讓女人瞧不起了,別再讓我也瞧不起。”
在深深的夜色里,那個此刻于靈魂深處踽踽獨行的少年人頹廢的坐在地磚上,頭靠床架微仰著看天花板,眼里有無聲的淚水,只是他的手里,抓著一張名片,緊緊地,抓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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