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到下午三點多。
張云起吃飽喝足,提起一竹籃的香紙蠟燭去將軍嶺掃墓。
今年的清明他大概率沒時間回來了。
春暖時節,陽光和煦,溫暖地照耀著解凍不久的大地。
將軍嶺附近的山灣里,桃花已經紅艷艷地盛開了,月牙河兩岸的緩坡上,剛出地皮的青草芽子和枯草夾雜一起,黃黃綠綠,顯出了一派盎然的生機,柳絲如同少女的秀發,在春風中搖曳。
清掃墳圈的時候,張云起瞭望著被綠色掩蓋的日異月新的云溪村,還有山巔上的藍天白云,心情格外舒暢。
和張云起一起來掃墓的是他爸張六順。張云起扭頭望向正在墳圈鏟草的張六順,說道:“老爸,我姐和我姐夫是不是最近鬧了什么矛盾?”
張六順黑瘦的臉上明顯地愣了愣,隨后點了一根煙道:“沒這事,你管顧好自己,莫操心家里。”
張云起點點頭,又說道:“春蘭想要考哈工大,你們是個什么意見?”
張六順拄著鋤頭,嘆了口氣道:“春蘭那個倔娃娃跟你說了些啥是吧,你要知曉,咱們家現在整天都有人張家長李家短的,村里人張口閉口在我跟你媽那講春蘭是個考清華的好料子,連市一中的老師也打電話來講這樁事,當然,我們也希望她考全國最好的大學,以后有個好前程哩。”
張云起笑了笑,走過去從張爸那里接了旱煙袋。他老爸抽了一輩子的旱煙,香煙還抽不慣,就好這口。他自己也卷了一根說:“老爸,我的前程已經好到讓你們擔心受怕了。”
張老漢愣了愣,又有些默然。
張云起抽了兩口旱煙棒,道:“看看我這些哥哥姐姐吧,他們都是心腸好的人,我一輩子都會記得,我大哥是為了讓我繼續念書,他才輟學的,那么點大的年紀,就跟著你在地里挖刨拼命養活我們這些弟妹,所以這輩子我愿意扶著他們走。是的,我的哥姐本來是沒什么前程的,就是扎在泥巴地里當一輩子莊稼人的命,現在有了,見過的好東西多了,眼界也跟著變大了,想要的自然也就更多了,這本來是一件好事,但如果自身本事跟不上,能力和欲望不匹配,心煩事也肯定會更多,甚至多到你看在眼里,藏在心里,都不愿意告訴我這個兒子了。”
張老漢被張云起的這番話說的許久沒吭聲,他叼著旱煙棒,默默地把墳圈的草鏟干凈,又壘了墳包,把香紙蠟燭放在墳前,才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這些年里,你知曉我聽見鄉親們對我說最多的一句話是什么嗎?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如果我是個旁人,我也覺得很在理,但是,你是我的兒子。老三,你活的累哩!”
說完,張老漢扛起鋤頭下了墳地,那軀佝僂身體的背后,是高遠的藍天和悠悠的白云,還有他家老三默然無聲的身影。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墳圈地里飄拽起了香紙蠟燭味,有裊裊的青煙升起,在將軍嶺上空飄蕩。
當天傍晚,張云起驅車反轉江川。
今晚他還要連夜從江川趕回里津。
去燕京的飛機票在大后天。
李雨菲和李小曼都要回省城,打電話說要蹭車,張云起驅車接到這兩位大小姐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張云起情緒挺好,但知道李小曼對他有點不滿,這次坐他的車回省城應該是李雨菲勸的,主動打招呼:“今天上午你爸出席愛華電子簽約儀式的新聞你看了沒?”
李小曼也不是什么小女生:“想向我道歉請直接說。”
李雨菲輕輕拉了拉李小曼白嫩修長的手腕,小聲說:“我昨晚不是替他跟你道過歉了么,不要為難他啦。”
張云起沒聽見這話,扔了煙蒂,拎起打包好的口味蝦遞給車后座的兩位大美女,說道:“我向來不擅長語言上的道歉,那樣缺乏力度,不夠真誠,請你吃你從來沒吃過的美食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