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見煜(求月票訂閱)
當驚蟄的春雷從蒼穹之上落下,劈開華北平原的密密陰云時,張云起已經站在了故宮神武門的斑駁光影里。
雨水順著鴟吻滴落,在六百年前的金磚上濺起細碎光斑,他看著眼前厚重、迷離且兼具了奇異現代感的景象,忽然就想起這樣一段的話:“元大都的城墻是夯土筑的,拆起來倒比鋼筋混凝土容易的多。“
這是1996年驚蟄時分的燕京。
從1979年吹起的漫漫春風,吹過了17個年頭,吹進了燕京這座世紀名城的東三環的鋼鐵叢林里。
這里有著大大小小的工廠和高矮不一的煙囪,它們為振興中華民族重工業和提高空氣污染指數做出了巨大貢獻,而如今,大多數已經處于癱瘓狀態,像一具巨人尸體等待著肢解和掩埋。
這個下午,有一輛輛推土機在綿綿春雨中碾過了南鑼鼓巷的胡同,樹根帶出的土里混著蛐蛐罐的碎瓷片,一個老街坊蹲在拆遷辦的石灰線外,盯著電線桿上“車到山前必有路”的豐田廣告標語,手里的茶缸子抖了半杯高碎,神情頹然嘟囔著:“這算怎么檔子事兒。”
在三十公里外,主樓高達330米的國貿大廈聳立當空,耀眼的玻璃幕墻刺破天際!這座90年代的現代化地標,這柄淬了資本的唐刀,仿佛在用無聲的語言告訴那位老人:“這算怎么檔子事兒!”
國貿大廈的玻璃門前,洋車如織,川流不息,崔健的破鑼嗓子穿過雨幕,雨滴聲碎在《一無所有》的副歌里,有一名程序員腋下夾著盜版dows光盤,在屋檐下與販賣《時間簡史》的小販討價還價,旁邊是《泰坦尼克號》盜版碟的雜音。
在不遠處的麥當勞門口,穿著旗袍的美女導購員正用英語對進進出出的客人們笑喊著“wele”,語氣甜到讓人能分分鐘尿出尿病,一個穿著皮爾卡丹的倒爺從門口出來,用大哥大拍打奔馳車窗,旁邊一個涂著艷俗口紅的姑娘依偎在他懷里,手指著路邊一個擺攤賣廉價小物件的老大爺,嬉笑著把“練攤兒”說成了“下海”。
這就是1996年的燕京。
張云起第一次走進的90年代的燕京。
對于這座世紀名城,他從首都國際機場落地,乘車穿過小半個城區之后,忽然就有了一種感覺,這時候的燕京就像是一顆受潮的炮仗,在市場經濟與體制裂變的夾縫里悶燃。
一到燕京,入住酒店之后,王貴兵就代表張云起對接工業信息的人員去了,胡志標則和王小凱帶著運營中心的人員去籌備愛華電子的新品營銷活動。
張云起的思路胡志標已經清楚了,營銷上要緊扣“超級糾錯”功能,渠道上要拿下首都大大小小的商場。所以除了地推、大型展銷會和央視廣告,胡志標想出來的營銷策略就是地方電視臺廣告+商場捆綁銷售,在華北等區域電視臺密集投放廣告,與地方商場簽訂“銷量對賭協議”,承諾超額完成銷量則返點加倍,刺激渠道的積極性。
前世的愛多在胡志標的操刀下,市場營銷大獲成功,這方面張云起并不當心,但胡志標的缺點和他的優點一樣鮮明,就是容易過度營銷而忽視企業基本功,供應鏈和現金流管理極差,導致前世的愛多電子缺乏產品和技術的護城河,尤其是他的價格戰,低價策略能夠快速占領市場,最后卻因為過度擴張和資金鏈斷裂最終破產,胡志標也因此鋃鐺入獄。
張云起可不想被胡志標送進監獄。
所以他將整個愛華電子分切成了幾個大板塊,渠道交給余林負責、技術研發由劉明掛帥、產品生產則是柳東盛操盤,只讓胡志標在市場運作板塊打轉轉,這也算是最大程度去風險化和人盡其才了。
當然,這些過于具體的事兒張云起也不想參與,就算擱在卷天卷地的996時代,過勞死的都是打工人,他這個當老板的要在市場環境如此輕松的90年代都累死了,那是要被資本家們視做行業恥辱的。
張云起沒什么事,初見也不知道他來首都了,這時候還在上課,李雨菲倒是在隔壁房間休息,但他不想去敲門,而且待會兒他還要去北大,想了想,最后他一個人游逛起了故宮。
天公不太作美,他剛到bj,就下去了春雨,故宮宮墻的紅在鉛灰天幕下顯得有些沉郁。游客們擠在廊檐下,傘尖滴落的水珠串成珠簾,模糊了金水橋的倒影。
張云起一個人走走逛逛,一路穿過太和門、神武門、武英殿……飛檐翹角依然莊嚴無比,掛滿苔痕的銅獅英武神俊,細細密密的雨水漫過九龍壁的時候,六百年前的潮氣似乎正順著腳攀上他的褲管。
一直到時間差不多接近傍晚,享受了幾個小時北國春天難得的寧靜后,張云起掏出手機給初見發了一條短信:“下課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