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了。
時間漸近十一月份,天氣愈冷。
這一天的晚上,王貴兵帶著馬史請區工商所的秦副科在南海漁村吃酒,他年輕時愛整哥們兒義氣,現在混了些人模狗樣,有錢了,檔次上來了,結交的也都是區里面的衙門中人,稱兄道弟的,關系親的不行,其實像稅務、工商、消防這些都是聯眾要打點的部門,要不然隨便跳出來的一個小鬼都能把人給惡心死。
王貴兵就記得在前不久張云峰跟他說的一個齷齪事兒,市二中的張記棲鳳渡魚粉店被區工商所告知有顧客投訴魚粉吃壞了肚子,真投訴假投訴這個誰也不知道,總之當時張云峰立馬就跑到工商所,找到負責那一片區的巡視員,坐在一個小角落里的巡視員不茍言笑,正義凜然,直接挪開屁股讓張云峰坐到他的椅子上,然后他自己坐在一邊專心致志的忙工作,張云峰也是懂味的,打開辦公桌往里面塞了五百塊錢。
回到龍景園的家時,已是深夜十點。
王貴兵敲了敲門,就聽到王媽叨叨絮絮的話夾雜著電視劇《家有兒女》里的聲音傳了過來:“咋這么晚才回家咧,李廠長都等你半晚了。”
王貴兵帶著滿臉的酒氣對開門的王媽說:“這不是有應酬嘛,這么晚了你就早點睡,不用等我。”頓了一頓,他才反應過來,問:“李廠長……來了?”
這時候,客廳里的沙發上站起來一個中年男人,國字臉,高高瘦瘦的,笑著喊了一聲:“貴兵。”
王貴兵愣了一下。
他看著龍景園罐頭廠廠長李季林,心里很意外。
當初他一個國企工人被趕出罐頭廠這種破天荒的稀奇事就拜李季林所賜,全廠區的人都拿他當笑話看,王貴兵也一直把這件事情當做奇恥大辱,后來又因為遣散費的事兒在廠子里鬧過不小的動靜,跟李季林之間的過節是真不小!
對于廠職工而言,李季林這個一廠之長地位還是很高的,絕對的大家長,不光管廠里的生產,還管職工家庭。而如今的王貴兵怎么說也算是混出了點兒樣子,見識和眼界也不是當年的那個沖動的小刺頭能比,還不至于當面翻臉,他干笑著說:“李廠子來了呀,坐,先坐,……媽,你把古丈毛尖拿出來泡給李廠長喝。”
李季林坐下之后,王貴兵也不開口問他此行的目的,端著老板送的高檔古丈龍毛尖和李季林喝,拉些關于“私營經濟發展”的話題,李季林看著裝修一新各類高檔家具齊全的客廳也感慨了幾句,他確實沒想到當初那個初中沒畢業成天吊兒郎當的賭鬼混的這么好,現在張口閉口都是市場經濟、改革發展,國家形式。
吳下阿蒙,刮目相看吶。
只是王貴兵決口不問他此行的目的,總扯些其他不相干的話題,李季林反倒有點沉不住氣,他在這里干等了兩個小時,那古丈毛尖也確實好喝,廁所都已經跑了三趟,有些忍不住地說道:“貴兵,今天我來找你,是想談談咱們罐頭廠里的事情。”
王貴兵心里好笑,罐頭廠還能有什么事情,難不成發不出工資要餓死人你李廠長跑來找我借錢?
當然,這么諷刺的話他還不至于當面噴到李季林臉上,他一直記得老板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高調做事,低調做人,讓別人主動來仰視你,而不是你主動去俯視別人。
老板年級雖輕,但想法太他媽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