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張老漢也不是埋怨自己的兒子,云峰云起這兩兄弟,能從他們那貧窮偏遠的山旮旯里跑到市里闖蕩,赤手空拳打下這樣一份讓人矚目的事業,他這個光吃白飯的父親,胸腔里溢滿得只有驕傲和自豪,只是看著兩個兒子那么忙碌,他又幫不上啥,一天到晚無聊的很,心里就有些不大對味。
至于春蘭和小小,這兩個女娃娃正遨游在青春爛漫的年紀里,哪有閑空心思天天陪他這個半老不老的老漢。就是連他的老伴,操持魚粉店的日子久了,成天聽著別人叫她老板,現在也漸漸有了女資本家的做派,家里大小事當權做主,又忙管著市一中張記魚粉店開門的事務。
平時家里就他一個人閑呆著,什么都不要操持,他每天的任務就是吃好喝好睡好養好身體,但活得實在寂寞,他才五十出頭,這個年紀,養尊處優的公家人都還遠沒退休,他一個在農村呆慣了的泥腿把子,實在熬不住這樣的清福。
如果在云溪村,他只要扛著撅把頭往田里一走,就處處都是熟人,可是如今他被擱置在城里,感覺就像被關進了一個鋼筋水泥筑成的籠子中。誒!滿大街的人,他一個不認識,而小區里的老頭老太太們呢,大都是些退休的文化人,說話帶著一股怪味道,交談起來實在是別扭和不自在,不像在云溪村,他營務完莊稼后,和那些大字不識的老漢們坐在田埂上,點上一根旱煙棒,唾沫星子亂濺,指天罵地,十分痛快。
現在跟他吐唾沫星子的只有初大鵬了。
這新認識的老小子滑是滑了點,可有趣很哩。
初大鵬也知道他的苦悶,卻老是笑話他這老漢身在福中不知福,說:“你想干點活還不容易嗎?找你家老三嘛,他本事那么大,你想干啥工作都保管安排的妥妥貼貼!”
其實這事張老漢也不是沒想過,但是他仔細思謀之后,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家里老三年紀這么小,闖出這份事業不容易,他不愿摻和進去添麻煩。當然,老三給他安排個職務,或許不是什么問題,但是這個職務怎么個安排法,可頭痛的很哩!高了吧,他一個莊稼漢沒那個本事;低了吧,比如看門保安之類的,先不說丟老三的臉,上面管事的領導也難做人,老板的親爹他們怎敢指揮?回頭大家都不尷不尬的,養個白閑人,他又不是沒那口飯吃,還不如待家里。
就這么纏麻著,日子一天天過去。
春節熱鬧了幾天過后,到了正月初六,老三云起和他女婿牛奮在家里談事,難得沒出門。
剛開始,坐在電視機前看《渴望》的張老漢沒怎么在意,直到后來,他聽到女婿說云起在云溪村搞的那個種植合作社即將要召開社員大會選舉理事長和副理事長了,腦子里突然就冒出了想法。
云起搞的這個股份制農作物種植專業合作社,張老漢前些天從老伴嘴里聽說過,當時他光顧著感嘆老三的辦法好,這樣一搞,他們村里頭的人在往年莊稼收成的基礎上,還能額外大賺一筆。不談別的,這項目要是真能落實下去,以后他們村里的苦哈哈們至少能有飽飯吃了。
現在,張老漢突然心血來潮地思量,他是不是也可以入股村里頭的合作社,跟著一起大干一場?
反正這個種植合作社不就是種莊稼嘛,別的他不在行,這事他拿手呀!而且還不要麻纏云起給他安排啥,過年時,孝順的兒女們給他的紅包足足有大幾千塊,這筆積蓄已經足夠他入股合作社。
張老漢的心就火熱了起來。
他是越想越覺得這事兒行得通,即支持了老三的大事業,自己也謀了一份活,又給村子里的發展貢獻了一份力量。
但他沒有立即找云起商議,而是在心里反復思謀,等他女婿牛奮吃過中飯走了后,才拉著老三云起把這個想法嘮開了。
哪里知道云起聽完之后,一陣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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