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淚和汗
才能洗凈離合悲歡
……
在歌聲中,車隊在土路上顛簸前行,兩側的田野廣遼無垠,山巒巍巍,天空高遠。
正值春耕農忙時節,翠綠的莊稼像厚厚的毛毯一樣蓋在大地上,大家觀望著窗外的鄉野世界,對于這群大多數生長在城市里的學生而言,山野間的一切事物,都是新鮮的,生機勃勃的,幾個女生總對這些本應尋常的新奇事物充滿了熱情,樂此不疲地刨根問底,那些從沒有見過的草木鳥獸,那一座座破爛歪斜的道觀,那一縷縷若隱若現的人間炊煙,仿佛從書本里照進了現實。
路途里,初見看到一群在田野里盤旋的麻雀,突然想起一件事,問張云起說:“對了云起,我記得當年我們國家好像大面積捕滅過麻雀,你知道原因么?”
“偷吃我們的糧食,那會兒我們窮,還把麻雀當四害呢。認識有局限性吧,后面就不那么干了。”
“那這種鳥類究竟是好還是壞?”
“這種問題可不好回答。”
“為什么?”
“因為好壞之分的標準是什么呢?以人類的標準來定義,好壞只在一念之間;以地球生態系統來定義,萬物生靈都是為了生存,何談好壞?狗是人類的好朋友,吃它難道不殘忍嗎?但倘若真的禁止人類吃狗肉,豬牛難道就是壞的嗎?替我們耕種的牛難道就不是我們的好朋友嗎?他們被我們吃又何其無辜?你知道熵增定律嗎?物理學家薛定諤說,人活著就是在對抗熵增定律,生命以負熵為生。為了對抗熵增,牛羊吃低熵的草,人類吃低熵的牛羊,這與好壞無關,只是生存,但是,我們排放出來的能量和糞便依然是高熵的,按照薛定諤的說法,宇宙當中的一切事物都在增熵,直到終點,熱寂,就是恒溫的黑暗的虛無,從這樣一個角度講,文明是不是都沒有意義了?那么再談動物的好壞是不是更沒意義了?”
張云起說這段話的時候,幾個女孩子都看著他。或者是覺得他的見解新奇。其實吧,張云起就隨口這么一胡說八道,他也搞不懂,有時候也會有這類疑惑,畢竟,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宇宙浩瀚星辰,這個世界這個宇宙誰明白的了呢?
中國有一句古語,叫做四十不惑。
張云起以前一直以為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你到了四十歲后就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懂了。然而,真活到了那個歲數的時候,他才搞清楚不惑的意思是說,你不明白的事情,你都不想去明白了。因為誰都明白不了,連自己最愛的人坐在對面,你可能都不能全明白。
可是,青春年少的時候就不一樣,他什么事情都想弄明白,每個人都想仔細看透,甚至這個社會,這個時代,都特別想去明白,因為老是覺得,有一些事情不明白就是生活的慌張,但是,年紀上來了,就會明白那慌張就是青春,你不慌張了,青春就沒了。
所以,青春是什么?
青春就是車上的這些半大不大的孩子,看見土路上竄出一群鴨子,會驚訝尖叫,并為此議論紛紛;青春就是他說了一些看似深奧有理但實際上對生活并沒有什么卵用的問題,這些小年輕卻有一種醍醐灌頂深以為然的感覺,青春就是這樣的,雞零狗碎的,無病呻吟的,故作姿態的,懵懵懂懂的,多愁善感的,慌里慌張的。
當你不樂意雞零狗碎無病呻吟故作姿態懵懵懂懂多愁善感慌里慌張的時候,青春就沒了,你長大了。
但是,很抱歉,你也老了。
幾輛大巴車抵達金坪鄉后,在當地鄉政府稍作停留,學生們下車喝水打水上廁所,鄉政府的工作人員帶上早就準備好的松柏樹苗和撅頭鐵鏟等物資工具加入隊伍之后,便繼續在崎嶇的泥巴山路上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