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殘酷的現實面前,這些工人們再也找不著昔日的榮光了。
那天晚上,柳東盛徹夜未眠。
個人的前程與工人們的生死就像是一道鐘擺,在他心尖上左右擺動,一下一下的,敲打在他的靈魂深處。
夜黑到最深沉的時候,四下已是萬籟俱寂,他的靈魂卻仿佛被敲裂成了兩半,一半在說:柳東盛,你是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你承諾過要安頓好大家,你一定要對幾百張嘴巴負責;另外一半卻又說:柳東盛,你為這幫工人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你拼盡了全力受盡了屈辱和白眼!但是,現在紅星的破產重組大局已定,你再怎么努力也改變不了什么,那又何必要賭上身家性命呢?撂挑子不干了,就能全身而退了……
天亮的時候,柳東盛的身影出現在了紅星辦公樓的廣播室里。
他站在窗前,猩紅的雙眼望著窗外,怔怔出神,窗外有紛飛如雨落的大雪,有大火燎過的殘垣斷壁,這好像是此刻這個男人的內心真實寫照,破敗、了無生機,但是又有誰能夠意識到,風雪過后,將會是萬物的新生呢?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柳東盛扔掉了燙手的煙蒂,在煙霧繚繞的廣播室里打開喇叭,語氣平靜地說道:“全體紅星工人們,我是柳東盛,現在,請各部門主管來大會議室開會,商討紅星電子廠的下一步計劃……”
紅星的喇叭已經很久沒有響過了,以至于工人們聽到里面傳來的柳東盛的聲音都有些恍惚。許久沒有用過的大會議室也早已經蒙上了一層灰塵,冷的像冰窖一樣,但并沒有過多久,就塞滿了人。
職工們大概是猜到了他們的廠長對紅星眼下的困境有了新的處理辦法,都緊張又激動地圍著他打聽這打聽那。
柳東盛笑著叫大家都坐下,等會議室安靜下來后,他才說道:“同志們,今天把大家都叫過來開這個會,就是關于我們廠破產重組這件事情,我有了一個比較明確的想法,紅星是我們在座的每一個人的紅星,不是我柳東盛一個人的紅星,所以我必須要跟大家交個底。”
說到這里,柳東盛講道:“當前的形勢我想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紅星已經停工停產停薪大半年了,這半年來,森海采取了無數個骯臟下流的手段對付我們,我們一方面守衛工廠,組織生產,證明紅星存在的價值,一方面通過正常渠道進行反映,尋求上面的支持,但于事無補,反而遭到森海一次比一次兇狠的打擊!”
柳東盛扭頭望著臺下的工人們說道:“說實話,我柳東盛永遠也忘不了在那場大火里誓死守衛紅星的工人們,他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阻擋對方肆無忌憚的進攻!他們現在還因為燒傷打傷而躺在醫院里,有些同志因為半年多沒發工資沒有積蓄而得不到及時的救治!有時候,我一想到這些就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但眼下殘酷的現實又時時刻刻提醒著我,這只是剛開頭,接下來他們還會有更陰險的招數!一直到我們離開紅星的那一刻為止。”
這番話說的會議室里的職工們憤怒到了極點,個個大罵他們如今的上級公司森海集團,也橫下一條心要跟森海集團對抗到底,但眼下他們更憂心紅星的前程,紛紛問道:“廠長,現在咱們工人付出了這么慘痛的代價,紅星還能恢復生產嗎?市里面難道真的就不管我們的死活了嗎?”
柳東盛講道:“死活當然要管,但恢復生產已經絕無可能了,事情到了這一步,各方面都已經騎虎難下,市里面要資金和森海的地皮推動時代商業巷這個大工程,森海要我們的這塊地皮來推動整市機電行業的改制,而凰城集團也要我們的地皮來搞商業地產,紅星的破廠已成定局。”
這是柳東盛第一次敞開心扉傾吐內心的想法,但是對于這些工人們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他們抗爭的唯一動力就是守護工廠,期望有一天能夠重新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