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師叔便在寺外跪了三天三夜,小姑娘一直被他緊緊摟在懷里,捂在衣服底下。
所有人都覺得小姑娘活不過那個雪天了,偏偏她一直還吊著口氣。
老主持念著我佛慈悲勉強同意,前提是師叔皈依佛門。
后來師叔剃度出家,遁入空門,就成了他師叔,那小姑娘也被破例留在了寺內。
慧遠清楚的記得將人留下的那一日,老主持悲憫的看著小姑娘蕭亦然,語重心長的囑咐他:
“慧遠,你是我門最有佛根的弟子,你的責任是要渡天下人,也要渡她……”
“那位小施主么,為什么?”他問。
老主持沒有多言,只說了句:“你一定要看好她。”
說罷,老主持閉上眸子,念起了“我佛慈悲”。
蕭亦然最煩的就是他拿老主持和父親壓她,整個人越發不耐煩起來。
“又是看著我?李修遠,你不是喜歡你的佛祖嗎,老纏著我做什么?跟屁蟲!”
蕭亦然從樹上溜下來,眨眼就跑不見了。
出家之人斬斷前塵,俗家名已成過往,偏她愛呼俗名,屢教不改。
慧遠垂著眉,輕嘆口氣,不急不緩朝東邊的林子走去。
與他想的一樣,小姑娘果然又坐在倒下的枯木樹干上,蕩著兩條腿,吹著一首從來未曾變過的小調。
她的脖子上掛了一支纏金的袖珍玉笛,質地清澈,做工精致,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每到吹笛子的時候,她都會忍不住眼眶泛紅,配著她眼角像紅痣一般的小點,顯得整個人格外的嬌柔和軟弱。
慧遠心里清楚的知道,她可一點兒都不嬌柔軟弱,鬼主意最是多。
他放輕了腳步,慢慢的走到了枯木的附近,安靜的聽著她吹笛子。
明明是歡快的曲調,卻被她吹成了悲傷的模樣,呼嘯的北風從沉睡的林間穿過,使那笛聲愈發凄涼。
蕭亦然吹了一小會兒就將玉笛放下,捏著袖子一遍又一遍仔細的擦拭。
過程中抬眸看了他一眼,帶著細微的鼻音哼道:“夏日炎,生百草,蟲兒飛來咬卿卿,卿卿哭兮兮。哥哥來,提小筆,紅痣換作梨花妝,卿卿笑瞇瞇。”
連著哼了幾遍,剛擦好的玉笛就被眼角砸落的晶瑩弄濕。
她哽咽的看著慧遠,滿含疑惑而又迫切的追問:“阿遠,你可知道這是哪兒的小調,或者你知道它的出處嗎?”
慧遠一如既往的搖著頭。
他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山下的小鎮,小鎮偏僻,位于涼州邊界,涼州是連天的荒原,人煙稀少。
他連涼州都沒出過,又怎么會知道呢?
蕭亦然一臉惱怒的從樹干上躍下,走到惠遠身旁的時候故意撒氣的撞了他。
“小和尚,你真沒用,我問你的問題,你沒一個知道的!你走開,我一點兒都不想看到你,你這個無知的家伙!”
惠遠見她撞來,稍稍收力,以免她撞人不成反把自己撞倒。
“阿彌陀佛——”看著她氣沖沖遠去的背影,他輕聲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