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卿,你從民間來,朕很想知道,百姓怎么看朕這個天子。”
宗澤頓了頓,躬身道:“官家自繼承大位以來,矢志抗金,大智大勇,頗有藝祖之風,朝野上下,無不稱頌官家圣睿,只是……”
“只是什么?”趙桓笑著問道。
“只是官家身邊的奸臣太多,唯恐他們會誤國誤民!”
趙桓笑容不減,“誰是奸臣?”
“李邦彥、白時中、吳敏、張邦昌、高俅、張叔夜、李棁、王孝迪……此輩皆是奸佞!”
趙桓大笑,“照你這么說,朕身邊就沒有一個好人了?李相公呢?還有陳中丞?”
宗澤眼皮不抬,繼續道:“李相公無宰相之氣度,陳中丞無做事之本領,皆非社稷之臣!”
“哦?”趙桓笑道:“既然連他們都不行,相比韓世忠之流,更不入你的法眼了。宗卿,你覺得自己是什么人?”
“耿介老臣,亡命之徒!”
“何謂之亡命?”
宗澤沉聲道:“河北糜爛,金人據有燕山府,數萬鐵蹄橫行無忌,朝廷兵馬潰散,更無半個可戰之兵,河北百姓置身地獄之中。各地豪強,紛紛起事。局勢之亂,遠非朝中諸公能預料的。”
宗澤頓了頓,“滿朝諸公,清也罷,濁也罷,能也罷,庸也罷!必不能容老臣。宗澤渡河之日,便是命喪之時。或死于金人之手,或亡于地方豪強。更有可能,會被朝中諸公攻訐……被官家斬殺!”
宗澤說到了最后一句,深深一躬,直擊人心。
李綱和陳過庭臉色凝重,很不好看。宗澤話中之意,他們很清楚,但是把他們和貪官污吏放在一起,也著實不讓人舒服。
這個老頑固,現在就是在作死!
趙桓親自走過來,拉住了宗澤。
“宗卿是為了河北千萬生靈,是為了大宋江山……朕加你為同平章事,兵部尚書,河北留守,兵馬都總管,總攬一切抗金事宜。朕準你專札奏事,你也只許遵從圣旨行事,還有,你到河北之后,大小文武任用,盜匪義士招安,錢糧民夫調用,乃至抗金兵力部署,悉數聽從你的安排,朕絕不掣肘!”
宗澤癡癡盯著趙桓,片刻之后,再度跪倒,老淚橫流!
“臣領旨!”
……
就在韓世忠出征的第二天,新任河北留守宗澤,坐在一輛牛車上,穿著布衣,戴著草帽,僅有十幾名護衛相隨,同樣踏上了征途。
一邊是十萬,一邊是十余人,一邊聲勢浩大,一邊默默無聞。
宗澤離京十里,突然停下牛車,轉身朝著開封跪倒,而后捧起了一抔黃土,想要帶走。
就在這時候,陳過庭催馬趕來,他繃著臉,什么都沒說,只是將一份黃絹包裹的東西,遞給了他。
宗澤只能把黃土放在車上,仔細展開。
這上面是四句詩,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北望即天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再看落款,是兩個字:月、關,合在一起,正是一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