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夜一愣,脫口而出道:“宗澤宗相公在大名府,權柄之重,還在藩鎮之上!”
耿南仲竟也提高了聲音,“宗澤和岳飛不一樣!”
“都是大宋的臣子,有什么不同?”張叔夜針鋒相對,毫不妥協。
耿南仲沒有跟他繼續爭吵,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其他人身上。
“諸公,宗澤進士出身,老成持重,忠心不二,自然信得過。可岳飛年紀輕輕,又有諸多非議,為將當然可以,若只是加節度使也沒有問題。可若是給他總攬大權,未免太過了吧?”
耿南仲的話,竟然得到了陳過庭的支持。
而張邦昌也突然進言,“李相公,張樞相,還有耿相公,先拋開岳飛的事情,我想請教大家,武將建節,既管軍,又管民,這就是藩鎮。一旦開始之后,便不是岳飛一人。這讓我不得不想到了唐朝的安史之亂啊!唐軍雖然平滅叛軍,可國家也陷入了藩鎮割據,積重難返,以至于大唐雖然滅亡,五代十國,禍亂不息,百姓困苦,直到本朝,才大為改觀。”
張邦昌吸了口氣,“如果因為金人入寇,不得不重開藩鎮,此事只怕要仔細權衡,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如果由于我輩一時短見,誤國誤民,便是死了,也要被戳脊梁骨。”
張邦昌的話,又把事情引向了另一層,便是張叔夜也不好繼續為岳飛爭取。
再看李綱,同樣沉默,良久才道:“今天就先議到這里。”
政事堂會議,無疾而終,張叔夜憤憤不平,而其他幾位相公,也似乎另有盤算,整個朝局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態勢。
不過天下從來不缺聰明人,尤其是朝中,更是一大堆眼亮心明的,比如浪子宰相李邦彥,就是其中之一。
他升任平章軍國重事之后,地位雖然上去了,但是卻沒法參與日常的政事堂會議。而趙桓又不在京城,連御前會議都沒了。
所以他的存在感一點也不強,但是卻不妨礙李邦彥洞察天機,因為早有人把消息送給他了。
在李邦彥面前,垂手站立一個年輕官吏,此人叫萬俟卨,原是太學生,后外放相州為官,最近才調入京城。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邦彥一眼相中了這個年輕人,時常叫他過來,兩人還成了忘年交,宗澤見岳飛,一見如故,李邦彥看萬俟卨,也是越看越高興。
不得不說,冥冥之中,自有一種匹配機制在運作……
“恩相,其實單論岳飛和他夫人劉氏的事情,晚生都佩服此人的心胸,要是換成晚生,只怕要殺人的!”
李邦彥點頭,“岳飛受到攻訐,是因為他擅自將河北無主的土地,分給了南下的流民義士……說是無主,尤其是無主!那些土地的主人,早都跑南邊去了,最近眼見得金人退了,才又返回京城。剛進京就敢鬧騰,他們也不抬頭瞧瞧,蔡京童貫的人頭還掛著哩,咱們官家豈是個好糊弄的。”
李邦彥不屑道:“什么建節,什么藩鎮,這都是細枝末節,說穿了,就是有人想拿土地養兵,有人卻想守著田地,繼續過人上人的日子,如此而已。”
萬俟卨眉頭亂挑,突然躬身道:“恩相,晚生想請教,此事官家是什么意思?”
李邦彥微微一笑,“你問這個干什么?朝廷大政,不是你能摻和的,還是慢慢看著吧。”
萬俟卨沉吟片刻,突然撩開袍子,跪在了李邦彥面前,誠懇道:“恩相,晚生已經到了而立之年,比岳飛足足大了六七歲,如今不是太平年月,韓世忠能升任樞密使,岳飛這個年紀,就要建節。接下來還不知道有多少文武官吏,要驟然崛起,晚生,晚生實在是不愿在旁邊坐視,臨淵羨魚啊!”
李邦彥認真看著萬俟卨,嘆道:“你不愿坐等,可你又打算如何殺出重圍?”
萬俟卨向前跪了半步,誠懇道:“自然是師法恩相!”
李邦彥思忖了一下,笑呵呵道:“走我這條路子,你可要做好了背負罵名的準備啊!”
“大丈夫可以挨罵,但不可以無權!”萬俟卨咬著牙齒,斷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