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便干脆伏身下跪,顫顫巍巍。
只是楊時沒有料到,他這一跪,就是一盞茶的功夫還多,趙桓竟然一句話都沒說。窒息一般的寧靜,讓楊時額頭冒汗,頗為不安,騎虎難下。
他不覺得自己的提議有什么錯的,這三個人都是名動一時的大臣,且都已經死了,給死人一點哀榮,又能怎么樣呢?
良久,趙桓終于徐徐開口,“龜山先生,范文正公主持慶歷新政,的確有功,朕準備追贈太師銜……”
楊時慌忙道:“多謝官家恩典。”
“且慢,范文正公在這三個人里面,似乎不是最重要的,你想說的人是司馬光吧?”
趙桓如此直白,讓楊時猝不及防,他愕然片刻,才硬著頭皮道:“官家,君實相公被蔡京等奸佞陷害,列入元祐黨籍,著實不妥,還請官家明鑒。”
趙桓呵呵一笑,“是啊,元祐黨籍不妥,應該赦免,那元豐黨人呢?是該罷黜,還是該一并赦免?”
“這個……”楊時硬著頭皮道:“好教官家得知,蔡京奸佞,誤國害民,便是官家也切齒痛恨,誅殺老賊之日,京城上下,拍手稱快,人盡皆知……”
“錯!”
趙桓猛地打斷了楊時,很不客氣道:“龜山先生,你莫要曲解朕意,當時朕誅殺蔡京等人之時,說得明白,他們畏敵避戰,壞了抗金大局!朕從來沒有因為是新黨,還是舊黨,就誅殺過任何一個臣子。新黨舊黨,綿延幾十年的傾軋爭斗,朕懶得斷這個官司。”
趙桓冷冷道:“龜山先生若是還拘泥新舊之爭,朕卻是無話可說……只是朕想請教龜山先生,元祐黨人之中,有誰可以力挽狂瀾,抗金救國?又有誰能富國裕民,解決你家鄉的溺嬰之舉?”
趙桓言辭之犀利,大大超出楊時的預料,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趙桓卻是不打算就此放過,“龜山先生,朕在京城之時,早就明言,當下之事,無非內外。抗金改革,不分伯仲!朕銳意革新,意圖中興,你卻讓朕追封司馬光?你是覺得司馬光賣得還不夠多,要讓他活過來,再把兩河,乃至開封都賣給金人嗎?到了那時候,朕就去江南,當個偏安天子,是也不是?”
楊時偌大年紀,哪里受得了這個,整個人都傻了,他伏地痛哭道:“官家,老臣絕無此意,只是自靖康以來,士林清流多贊許官家作為,當初誅殺六賊之時,無人不拍手稱快……”
“龜山先生!”趙桓再度打斷楊時,“你想說朕與士大夫共天下嗎?又或者想說舊黨有定策之功?”
這兩句反問,更是讓楊時瞠目結舌。
趙桓輕輕一笑,“龜山先生,你大可以出去瞧瞧,在黃河兩岸,御帳前后轉轉,自然知道朕和誰共天下!新舊黨爭,休要提起!”
楊時無言,從御帳之外,卻是傳來馬蹄聲響,將士操練正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