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恪咧嘴凄苦道:“呂相公,你可真是冤枉我們了,我們出的都是最簡單的題目,斷然沒有故意為難的地方。不信您可以瞧瞧。”
呂頤浩接過了考題,看了兩眼,不由得點頭。
唐恪真的沒有騙他,這個考題真的不難,甚至比起別頭試還要簡單許多。
所謂別頭試就是給官吏子弟準備的,起初是為了避嫌,要求考官的子弟另設考場,單獨錄取,避免影響公平。
毫無疑問,任何制度的初心都是好的。
可經過多年來,數代人的不屑努力,
別頭試已經變成了一種官員的特權,別頭試的考試內容最簡單,錄取率又超高……以一些科教發達的地區為例地方的取解試是幾十取一,甚至一百取一,但是到了別頭試這里,卻是十取三。
也就是說,你的長輩是官吏,你通過科舉的概率,至少是普通人的十倍以上……所以說考試這個東西,自古以來就沒有真正的公平,或許絕對的公平,也是一種不公平。只要不是真的天怒人怨,就只能躺平接受。
畢竟只要學會了認命,路一下子就開闊起來了。
呂頤浩皺著眉頭,“唐尚書,你按照別頭試的方法出題,這是對的,可你怎么不按照別頭試錄取啊?十取三也好,十取一也好,總要讓我能跟官家交代,現在弄成什么樣子了?”
唐恪簡直哭了,“呂相公,我出的都是最簡單的題目,還怕他們答不完,只是規定一道試貼詩,兩道策論,還有一道墨義……天可憐見,沒有半點難為人的意思,這要是放在取解試,那些士子都要給我磕頭謝恩了。”
這位唐尚書滿肚子委屈,“即便如此,一個能完整答題的人都沒有,后來我有仔細尋找,想要看看誰的詩寫的好,誰的文章還能通暢,只要有一點可取之處,我都會錄取的。我也不想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可看了幾天下來,我要是錄取了他們,就會成為天下的笑柄,甚至被后世嘲笑。我,我寧死不為!”
葉夢得同樣嘆息道:“呂相公,科舉取士,這是延續了幾百年的東西,也是咱們文人最后的體面了。咱現在不說東華門唱名,方為好男。可也不能糟蹋考試,不然千百年后,還是會有人說我們逢迎帝王,失了風骨,這種遺臭萬年的時候,我們無論如何也干不出來,要不這樣,我們干脆辭官算了。”
呂頤浩看著這倆人,目光如火,冷哼道:“想跑嗎?晚了!官家是什么樣的天子,你們不清楚?別打量了老皇歷,好罷官回鄉……官家連婁室都殺了,殺幾個文臣,比碾死一只雞難不了多少!”
作為跟隨著趙桓一段時間的宰相,呂頤浩很清楚趙桓是什么人,這位官家也就是表面和藹,實際上心思狠著呢!
以前是沒有條件,要忍著,小心著,維持大局……可是到了現在,官家就是最大的大局,他才不會輕易妥協退讓。
敢忤逆官家,等著死吧!
“我要親自去瞧瞧,看看是不是真的一點可取之處都沒有!”
很顯然,呂頤浩并不相信這倆人的話,他也不顧規矩了,拿出了首相的威風,去了禮部,把原始卷宗都找了出來。
經過了半天之后,呂頤浩晃著頭走出來,抬頭瞧了瞧天,忍不住長嘆數聲。
然后又瞧了瞧唐恪和葉夢得,“你們到底是怎么忍下來的?”
這一句話,把兩位尚書都整哭了。
“呂相公能體諒我們的難處,我們就心滿意足了。不管官家有多大的怒火,都沖著我們來就是了!”
呂頤浩擺手,“不要說了,我忝列首揆,該是我的事情,我也逃不掉。而且你們說得對,考試弄成這樣子,要是還能通過,我們就真的成了千古笑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