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浚似笑非笑,看著胡寅,這個老搭檔的確是大智若愚,一語中的。
只是事情千般包裹,沒有這么簡單。
“明仲兄,別的不說,你看這個北人北歸,南人南返,又是如何?“
胡寅呵呵一笑,“前些年逃過黃河的百姓,真正的窮苦人家,已經拿到了田畝,登記造冊,賦稅徭役,明明白白……現在去問他們,多數人不愿意回去的。雖說是故土難離,但人總要活下去。現在想北返的,無非是那些有權勢的,他們才想著拿回自家的產業呢!再說了,南人歸南,這就更糊涂了。的確有不少被金人掠走的百姓……只是這里面有多少歸附了金人?他們失節降敵,還能準許他們返回,繼續坐享其成?這不是笑話一樣嗎!”
張浚愣了好半天,竟然撫掌大笑,“我說老胡啊,你可真是太高明了,這么復雜的事情,抽絲剝繭一講,便什么都清楚了。”
胡寅伸手,去抓仙釀,張浚連忙伸手阻攔。
“別忙……老胡,既然你說明白了,那有沒有信心,駁倒萬俟卨?匡扶社稷,正本清源?”
胡寅輕嘆了一聲,默默低下了頭,“這酒我不喝了還不行!”
“別!”張浚急忙攔阻,“老胡,咱倆說點推心置腹的話……王老將軍去了,吳相公也走了……便是張樞相,劉相公,張尚書,陳中丞,這些人也都老了,朝堂之上,位置眾多,有資格坐上去的卻是沒有幾個。到了這時候,不正是咱們一展身手的機會?”
“還有,那個萬俟卨漸漸露出奸臣形狀,我手上還有不少彈劾他的東西。咱們倆不聯手除掉此獠,難道放任奸佞竊據朝權?到時候官家身邊盡是這樣的東西,豈不是又來一次豐亨豫大嗎?”
胡寅長嘆連聲,很是為難。
“你知道我是修書的。”
張浚冷冷道:“你修書跟你說實話有什么關系?”
“這,這你還不明白?”胡寅氣得切齒道:“我在翰林院,跟我修書的那些,我的士林前輩,幾乎都夸贊萬俟卨,說他是宰相之才,未來呂相公退位,首相之位必然是他的!”
張浚一聽,豁然站起,“我說老胡,你傻了不成?如果萬俟卨上去了,咱們倆可都完了!這,這大宋朝也完了!”
胡寅擺手,“不至于,萬事還有官家,這個我看的明白。現在的情形是咱們倆要不要當這個出頭鳥?若是成了士林之敵,咱們倆怎么辦?是不是往后只能跟著李太傅混了?”
張浚眼珠轉動,這些年的歷練可不是虛度歲月……他也明顯感覺到絕不是恢復燕云之后,就天下太平,波瀾不驚了。
恰恰相反,現在才是各種沖突越發劇烈的時候,從前被抗金大旗壓制的矛盾悉數爆發出來……身為朝臣,置身漩渦中間,如果不能早做決斷,只會陷入亂局當中,被動挨打。
“老胡,容我說句過分的話,別人有的選,咱們倆沒法選,就猶如呂相公那樣,咱們就是官家的人,要是連這點都拎不清,你我就真的該死了!”
胡寅愕然了片刻,眼神之中,充滿了無可奈何,良久,突然伸手,去抓仙釀,張浚再度攔阻,老胡急了。
“怎么,上了賊船,還不讓喝個入伙酒?”
張浚終于咧嘴一笑,松開了手。
胡寅抓過來,撕開封皮,頓時覺得不對勁兒,再向碗里倒了一些,氣得他直接把酒壇子給扔了。
“張浚,你,你簡直可惡!”
張浚嘿嘿道:“明仲兄,我是個窮鬼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