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臣斗膽請教,此案的判決,是否意在宗法?”
趙桓頷首,“趙卿,宗法不能置于國法之上啊!”
趙鼎咧嘴苦笑,“官家此言極是……只不過這里面還有一重緊要的關節,臣不敢不言。”
趙桓點頭,一伸手,示意他說下去……都說宗法,難道只是靠著輩分聲望,就能頤指氣使,就有人聽你的嗎?
很顯然事情不是這么簡單的。
從唐到宋,不只是國家上層,就連地方基層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眾所周知,隋唐興起科舉之后,寒門勢力崛起,經過一個王朝的醞釀,加上黃巢的助攻,到了北宋,江卿大族已經衰敗了,以寒門地主為代表的新的士紳集團,占據了統治地位。
自北宋之后,中原大地就很少出現長盛不衰的豪族,也沒有敢和皇帝共天下的超級權臣,歷史仿佛斷成了兩截。
這背后自然離不開經濟基礎的變化……支撐宗法的基礎不是什么儒家綱常,而是實實在在的族產!
族產這個東西到底是誰發明的,還不好說……但是絕對是范仲淹發揚光大的。
這位寫出先憂后樂的士人表率有著凄慘的童年,父親早死,母親改嫁,他靠著苦讀,才有了后來的功名。
入朝為官之后,范仲淹的處境很快得到改變,趙宋朝廷豐厚的俸祿讓他瞠目結舌!
僅僅是大理寺丞這種勉強夠得上中級官員的位置,每年的俸祿就能在家鄉置辦兩千畝土地!
范仲淹徹底相信了,書中還真有黃金屋。
只不過范仲淹并沒有拿來自己享受,他想起童年的經歷,同情鄉親族人,因此就拿錢置辦土地,捐給了族里,成為義田!
義田的產出用來接濟宗族,捐助貧困,資助學生……另外像什么翻修祠堂,修橋鋪路,也從這里面出。
造福桑梓,提攜后輩,這是士大夫的共同心愿,有范仲淹帶頭,很快就推廣起來,爭相購置義田,交給了家族,充當族產。
既然是族產,自然要家族當中,德高望重的前輩負責管理。
這樣一來,在家族當中,輩分高,德望非常的前輩,就有了族產的處置權力。
手里握有資源,這才能說了算!
窮苦的族人要仰仗族產接濟過活,自然也要接受宗法控制,畢恭畢敬,老老實實,半點不敢反抗。
朝廷離他們太遠了,反而是族老前輩,一手胡蘿卜,一手大棒……普通百姓,如何能抵抗的了?
“官家,如果要動宗法,族產歸屬又該怎么辦?臣現在很擔心有些年輕后輩以這個案子為借口,威逼前輩,搶奪族產……地方上,只怕會有不少亂子,朝廷該有個對策才是。”
趙鼎憂心忡忡,趙桓稍微沉思,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宗法這個東西,也跟廟里的神像似的,必須熠熠生輝,才能引來無數人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