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儒家的反擊也很犀利,孟子就攻擊墨家,說你們把自己的父親等同別人的父親,都一樣對待,這豈不說是對待自己的父親沒有了特定的尊重,這不就是無父嗎?既然無父,必然無君,所謂墨家的主張,自然是大逆不道了。
毫無疑問,儒家贏得了勝利,成為了顯學,其余百家之學逐漸消失。
只不過這事情還能不能仔細推究一下呢?
儒家攻擊墨家的話術,有沒有漏洞呢?
其實還是有的,所謂兼愛,一視同仁,不是說你給自己的爹一碗肉,也要給別人的爹一碗肉吃……子女孝順父母自然是可以的,也是天經地義的。只不過要問的是,自己的爹,和別人的爹,在人這個維度上,是不是平等的?
地位可以不同,但人格尊嚴也有差別嗎?
不知道墨家先賢想過這個問題沒有,可儒家卻是想過的,而且給了答案,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所以在儒家的視角下,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雖然也有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說法,但是歷代在“民告官”這件事上,老百姓都是吃虧的。
國法如此,宗法就更是如此了,幾乎掌握了宗法大權的族老,可以予取予求,生殺予奪,不用擔負任何罪責。
說來說去,任何一門學問都是很博大的,都可以有無數種解釋。
單純討論理論本身好壞,半點意義都沒有。
關口是要弄清楚自己是什么東西,站在哪個位置上……你要是一個普通人,認同儒家的愛有差等,認同宗法規矩,認同長輩可以支配你的一切,當你被綁在祠堂,接受毒打的時候,大約就不要祈求青天大老爺救命了。
畢竟你的選擇就是自己主動走上供桌,充當祭品,怪不得別人了。
其實再看看那些打著復興傳統文化旗號,極力把孔孟之道,甚至三從四德請回來的人,處在什么地位上,也就心知肚明了。
當你接受貴賤差別的時候,當你仰望上位者,希求一點恩賜的時候,如果來的是某些福報,那只能說求仁得仁。
“再無貴賤,再無貴賤……”岳云念叨了兩邊,突然驚問道:“既然如此,儒家之說,只怕要土崩瓦解,千年顯學,怕是要換一換了。”
朱熹卻是搖頭,“駙馬,你把事情想簡單了……往后的儒者大可以不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只講見賢思齊,講三人行,必有我師。”
岳云大詫,脫口而出道:“那還是儒家之學嗎?”
朱熹聽聞大笑反問:“莫非駙馬以為二程之學,是孔孟正統嗎?”
岳云大驚失色,直到此刻,他對這個年紀輕輕的朱熹,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你這是大逆不道!”
朱熹坦然一笑,“駙馬,在下只是想想罷了,官家才是真正做這事的人!”
“你?你誹謗官家!”
朱熹斷然搖頭,“沒有,絕對沒有!駙馬,這幾年在下都在苦心讀書,我記得早些時候,官家便讓衍圣公修書,主張平均田畝,仁愛百姓;隨后呂好問呂相公也在修書,他著重制定律法,在各種量刑上面,也強調不論身份,人人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