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神注視它片刻。
輕啟薄唇,耐心地對它解釋:
“我去的地方并不適合你生存,到那里,如果我沒看住你,保不準,你會被人捉走當玩物飼養,或是被扒了皮做狐裘。”
“我會常回來看...”
“......”小狐貍聽得不知是汗毛豎起還是炸毛了,它從他懷里跳出來,絕望與沮喪之中,用軟糯聲音對他慪氣道:
“哼,你不愿意帶我走就不帶!我們以后一定會再見面的!”
它對落地的那只雞腿也沒再看一眼,就徑自扭過頭,走出了禪房。
“臭梵凈!臭和尚!臭光頭!”
“大騙子!白嫖怪!”
“狗東西!”
“欺騙我感情!”
小狐貍一邊跑一邊罵,在陽光下染著金色細光的毛絨白影逐漸消失。
少年站在寂靜的禪院中,一時啞然。
望著它離去,他垂眸看著地上的雞腿,在寒瑟的風中輕嘆了口氣。
“我連你是只妖都不介懷了,何嘗...”
......
翌日。
是上冬難得的好天氣。
晨曦即便還在霧后,也透出了些許金光,灑在天戒重重寺殿宇的神像、匾額、梁柱。
山下的綿延石階上,信徒香客無數。
寺廟的晨鐘蕩漾,嗡鳴聲徘徊在浩瀚山際和云煙之間。
一輛馬車從都城的方向而來,穿透山林的鐘聲,停在堰山腳下。
鐘樓上。
一位披白袈裟的武僧望著山腳下,轉身,對站在身后的灰袈裟小和尚道:
“梵凈,你既無心向佛,此次還俗若能放下前塵過往,進了沈府,無論讀書或是習武、入不入仕途,只要不再執著于過去...”
“將來娶妻成家,好好照拂家人,做善事,佛祖自會保佑你,今后不用顧慮此生。”
那小和尚清瘦身影背對鐘樓外的浩山煙嵐。
樓外的盛曦,灑落在遠處的城樓以及千山上,將他身形勾勒成晦暗的剪影。
他微微頷首,淡逸的側顏竟有些鋒利,殷唇輕啟道:“多謝明釋師叔當初將我從宗廟救出,此恩,蕭肆永生不忘。”
明釋幽幽嘆了口氣,“十幾年前,蕭家也于我有恩,沒想到落于宗室的栽贓陷害...”
豈止是宗室...
少年于陰翳中的面容閃過一絲冷意,淡淡嗤笑了聲,卻未曾吐出字句。
......
浮塵在窗欞的光束前漂浮。
禪房內闃然無聲,一時只有禪院外的古樹在風中簌簌作響,丟棄了幾片黃葉。
少年站在門前,望向屋檐片刻,旋即轉身邁入禪房,收拾起并沒有什么好攜帶的行囊。
臨走前,他離開的腳步倏爾一轉,將擱置在小案幾上一本破舊的《道歸經》放進包袱。
再次望了眼榻下。
那只原本由小白狐叼來的枕頭,昨夜還在,卻在他離開禪房后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