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很想大笑出聲,怎么不可笑?將軍為了錦東搭上了性命更搭上了崔家的百年基業,更是為了他背負上了千古罵名,可他——他——他笑不出來,理智讓他怎么也笑不出來,因為他也認同他所說的那些嗎?可忠義有錯嗎?皇帝忌憚崔家,將軍只能低調只能退步,難道他不知道沈家野心勃勃要剝離寧州嗎?難道他不知道安國公府和沈家之間的私下往來嗎?他都知道!他全都知道!他也不是沒有法子處理,可忠義二字讓他寸步難行!崔家對皇帝的效忠,崔家對將士的仁義,這些都是將軍用命護著的,如今,竟然成了他的錯了?
“張叔,我亦知舅舅苦心孤詣。”殷承祉眼眶泛起了紅色,“可是舅舅真的錯了!他沒有看清楚眼下的局勢,哪怕他犧牲了自己犧牲了崔家也不能給錦東帶來徹底的安寧!皇帝被安氏蠱惑,朝堂安氏一派已經氣候,連聶榮這樣的人都成了安家的走狗!他的示弱,他的退讓,只是一步步地將錦東推向絕境!張叔,你可知道當日我在蠻族大營里面見到了誰?也都聽到了什么?他們已然與蠻族勾結,哪怕沒有所謂的大巫,最后蠻族已然會攻進閭州,依然會大肆屠戮,他們要用這樣的法子來將崔家釘死在恥辱柱上!”
“他們——”張華雙目大瞠,臉色由青轉白又由白轉紅!不是沒有懷疑過,他們一直都在懷疑,可真的聽到了,依然無法接受!
“滅了崔家,讓崔家背負閭州數十萬冤魂,崔皇后必定被廢!”殷承祉繼續道,冷靜的像是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情,“若沒有提前準備,那時候閭州保不住,崔家軍怕也會全軍覆沒!屆時,不僅僅是閭州,而是整個錦東!他們拿整個錦東來與蠻族做了交易!”
“你說的是真的?”張華忘了尊卑上下忘了眼前這個是將軍托付的孩子,一把揪起了他喝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你就沒有懷疑過嗎?”殷承祉繼續說道,“舅舅為何將崔家軍主力撤離?但凡有一絲的希望,他也不會不顧閭州十數萬的百姓!他自己可以選擇去死,可但凡有一絲的希望他都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百姓,這就是崔溫!這就是你們的將軍!他為何要做那樣的選擇?難道只是因為我嗎?我殷承祉何德何能竟與崔家人心里的責任與信念相提并論?”
張華面色猙獰,雙手發抖,“將軍……將軍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知道錦東要存活下去只能讓它成為誰都懼怕誰都不敢打主意之地!可將軍做不到!他不是無能!更不是懦弱!他只是守著崔家的組訓,守著崔家對大殷的承諾!崔家世世代代鎮守錦東,為大殷守好東面大門!崔家世世代代都是這樣做的!”他松開了他,卻已然厲色吼道,“你說的沒錯,他的確運氣不好!崔家世世代代都遇上了明君,而只有他碰上了一個昏君!”
昏君!
這個他們這些人一直刻在心里卻一直不敢宣之于口的兩個字!
“將軍將崔家軍托付給我,將你托付給我,他甚至說出了一個求字,他把錦東交給了你!他相信你可以做到!我一直以為將軍是覺得你有一個厲害的師父,你是皇子有著比他更加名正言順的名分,可今日我才真正地明白,將軍之所以這般肯定你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那是因為你身上和那昏君留著同樣的血!”
殷承祉神色發顫,眼眶更紅,“張叔!”
張華閉上了眼睛,雙拳緊握死死地一點一點地控制情緒,過了很久很久,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后又同時開口。
“四殿下……”
“我從不認為我……”
又同時停下。
張華看著眼前再也沒有方才那副冷靜到了可怕模樣的少年,看見了他眼底的傷痛和憤怒,他不是真的完全不在乎將軍這個舅舅吧?他開了口,一字一字地說道:“四殿下,你能做到嗎?”
“我能!”殷承祉哽咽道,“我一定能!”
他也必須要做到!
因為這也是他的債!
崔家欠閭州十數萬冤魂用了崔家人的血以及崔家的百年聲譽和基業做了償還,而他……他又需要付出什么?他又有什么能用于償還的?
除了還錦東一個真正的安寧太平,他再也沒有其他可以了。
“動武未必就要生死相搏,正如你所說的,舅舅雖死但名望還在,他們能用崔家來對付我們,我們同樣可以用崔家來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