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了夜間，沒了陽光加持光環，卻是這樣的黑暗，尤其是在宮城外的燈海對比下，這座宮城，就像是一個偽裝著的雙面人，人前一張臉，人后一張臉。
在這樣一座虛偽的雙面宮城里生活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是虛偽的雙面人？
那點點燈光連成一片海洋，籠罩著瑰麗宏偉的燕京城，映在燕灼華的眼底。
一種莫名的悸動如同湯泉一般涌入她的心，那熱流燙得她心頭一熱。
她緩步前行，一步步攀上了龍樓的最高處。
從這里望去，可以鳥瞰整個燕京城內城郊。
燕灼華喜歡龍樓，因為她每每站在這里，心中都是豪氣萬丈——
她踩在腳下的——
這是這個世界上最龐大而繁華的城市。
這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而遼闊的帝國。
這是屬于她的九州，這是屬于她的天下。
這是她的皇圖霸業，她的萬里江山如畫。
燕灼華笑了，那是無邊的溫柔。
她是大燕的女兒，生于此，長于此，血脈傳承，如何不愛？
曾經，太祖高皇帝和孝宸高皇后定下祖訓，大燕皇族，每一個人，都必須要記住這么一段話——
“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
燕灼華看到自己家國之美，亦看到光芒背后的陰影。
這個天朝之國，已經開始走了之前無數代龐大帝國的下坡路，皇族宮斗，內袆不修，外政不勤，權臣虎視，天災**。
種種種種，都讓她無比懷念一個人。
這一刻，燕灼華想到的，是她的哥哥。
那個世界上最疼她的人，那個大燕錯失了的最完美的君王。
這個世界上，若還有男人可以不被程景宗的光芒壓制，又或者甚至光芒耀眼更勝程景宗，那只有她哥哥。
可是——
天妒英才，又或是天妒藍顏。
燕灼華常常對自己說，或許素娃女神太愛他了，才會將他在僅僅十八歲那年，就召喚著他魂歸。
垂下頭，燕灼華看見，即使這般入夜，竟也還有零零散散數百計百姓跪在宮城門口，要求她被嚴懲。
那一刻，燕灼華的心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
大約是龍樓太高了，又或許是這秋夜的風太涼了，直直地刷進她的心里，讓她剛才還熱烈跳動著的心，莫名也涼了半截。
寬大的廣袖中藏著的手，還因為批折子握筆太久，肌肉痙攣，而不可抑制地顫抖著。
燕灼華又笑了，無奈又隱含傷痛。
你看——
她還很討厭龍樓。
這么高，離地面這么遠，除了帝后與儲君，再就是打掃的特殊侍者，無人有資格上來。
讓她只有無盡的孤獨。
可那又如何呢？
想要做天下唯一的那個人——
天子，在凡人中，孤獨是必然的。
她會繼承皇兄的遺志，她會學會并做好一切她以前不會也不喜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