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其余指揮官認為自己的安排欠妥當,在關鍵時刻自行離開,每個一船之長都把自我判斷,凌駕于指揮官命令之上,仗怎么打
作為保留最后火種的裴楔,對老上司的批評很不服氣,奈何軍情緊急,他并沒有為自己申辯,反而向李舜臣提出非常理智的建議:
這點船也不頂事,跟敵人已是天壤之別,索性上岸吧,全軍打陸戰。
對于這個功過參半的老下屬,李舜臣顯得異常冷血,斷然拒絕了這個請求,并以三道水軍統制使的身份壓迫裴楔,讓他的船隊跟隨自己前往珍島的碧波亭。
在那里,有一處水師秘密營地,可作為修整之用。
而且,在無視裴楔的功勞與態度以后,李舜給朝廷寫了封奏折:
自壬辰至于五、六年間,賊不敢直突于兩湖者,以舟師之扼其路也。今臣戰船尚有十二,出死力拒戰則猶可為也。今若全廢舟師,是賊所以為幸,而由湖右達于漢水,此臣之所恐也。戰船雖寡,微臣不死則不敢侮我矣。
哪怕只剩這點船,也要跟倭人拼命,給他們制造麻煩。
一個很理性,見勢不對就喜歡開溜的副將兼先鋒官。
一個抖擻精神,將自身以及麾下生死置之度外的三道水軍統治使。
兩者之間,天然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而今,李舜臣帶著十幾艘戰船去迎戰數百艘戰船,說什么有老神仙面授機宜
裴楔半個字都不信
神仙他有幾條船他能擋幾條船
本來就什么戰意,一心想著上岸轉陸軍,卻被老上司硬生生拖過來的裴楔,眼見離戰場越來越近,心里愈發焦急,終于按捺不住本能,毅然調轉船頭要跑。
然而,李舜臣并非元均這種酒囊飯袋之徒,裴楔偷摸要逃跑的動作,根本瞞不過他的眼睛。
這家伙剛一離隊,就立刻被其余艦船圍住,活活生擒。
“統制使大人,現在三道水師的全部家當是我裴某冒死攢下。”
“過去那幾年里,也拼命在海上跟倭人戰斗,功勞你都看到過。”
“放兄弟一馬,我回陸上,追隨權慄將軍抗倭,你若是要這艘船,派幾十個人上來,等下官和兄弟們上了岸,再讓他們開回來。”
事到如今,裴楔索性把話攤開說,看似很克制,實則把道理都講盡了:
要不是有我,你拿什么打水戰
先前不夸獎也就罷了,看看咱過去的功勞,并非怕死之人,只是不信你,不想就這么毫無意義的死掉,沉在海里喂鯊魚。
了不得這艘船也給你,往后大路朝天,各有一邊。
說實話,李舜臣心里其實也沒底,他先前說的那些豪言壯語、神仙托夢,僅僅是想振奮士氣。
換而言之。
裴楔說得有道理,也情有可原。
然而,看著被押到船頭的先鋒官,李舜臣眼睛一瞇:“臨陣脫逃,可斬矣。”
“來人”
左右兩側,站著其它戰船的長官。
本來想要上前執行軍法的劊子手被他們攔住。
“李大人,像這種貪生怕死之輩,還是交給我來吧。”
“統制使大人,末將請求親自執行軍法,以示敢戰之心。”
“大人末將”
本來很嚴肅的場合,漸漸變成了菜市場,大家都爭著搶著要代替劊子手行刑,理由也很充分:
展示自身態度。
其實,李舜臣之所以不顧情面,也要斬殺老部將,就是為了鼓舞士氣,表達自己要率軍與倭寇戰斗到底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