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位步入暮年,放在民間已算半截身子邁入黃土的帝王來說,親自帶隊大勝吐蕃,意義非凡——
在各國使者、治下臣民面前,出盡風頭,真正回到了數十年前,彼時,他只帶四名衛士就輕取吐蕃十人隊。
即將被美酒和美色澆熄的銳氣再度浮現。
不過,正當李隆基意氣風發時,幾個小丑找了過來。
退場之后,穆赤越想越不甘,命麾下騎士抬著兩具尸體,過來找龍武衛討說法。
坦白來說,那兩名在鞠場上玩手段,被陸離用球杖打死的家伙,死狀確實慘。
一個顱骨正中塌陷,一個碎掉半張臉。
“吾等不遠萬里,從邏些城出發,經過艱苦跋涉才來到長安,代赤德祖贊向天可汗致以真誠的問候,傳達休戰、互市之意,而大唐就是這么對待客人的嗎?不怕再現大非川之戰的舊事嗎?”
不得不說,穆赤能做使團首領確實有些本事,至少會扣帽子、裝委屈、擺出強硬姿態。
不提后一句還好,李隆基可沒有忘記,先前吐蕃使團對戰永王時大放厥詞的場景。
已故去多年的平陽郡公薛仁貴被他們這些宵小恣意嘲諷,要知道,那可是李隆基曾祖父、祖父都要倚仗的國之忠良,鎮國柱石!
【太宗李世民:朕舊將并老,不堪受閫外之寄,每欲抽擢驍雄,莫如卿者。朕不喜得遼東,喜得卿也。】
【高宗李治:卿身先士卒,奮不顧命,左沖右擊,所向無前,諸軍賈勇,致斯克捷。】
此刻,伴君數十年的高力士知道,吐蕃人要遭殃了,在圣人心中,薛將軍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他曾祖父、祖父。
穆赤這么說不僅起不到作用,反而會激怒天子。
“放肆!爾等多次辱及平陽郡公,究竟是何用意?”陳玄禮率先發難,他至今都記得十幾年前,圣人攥著薛訥的手說:卿父勇猛罕見,古之未有。
這時候,李隆基氣極反笑,問道:“你待怎樣?”
穆赤未曾見過大唐天子,將其當成了宰輔一類的人物,想也沒用,當即指著陸離說道:“聽聞大唐最重法度,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只要將這殺人兇手繩之以法,吾等便當事情從未發生過。”
“赤德祖贊對天可汗的敬意依舊。”
我審判我自己?
陸離當即無語。
在掌管大唐法度的大理卿面前談法,何等滑稽。
先前的喜悅一掃而空,李隆基心中怒意愈盛,臉也漸漸陰沉下來:“如果不然,如何?”
“我吐蕃國控弦百萬,赤德祖贊愛民如子,若此事得不到一個公平的結果,那么,兩國之間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局勢可能因此破裂。”
“呵呵。”
隨著一聲冷笑,李隆基直接呵斥道:“昔年,朕之祖父,便說蕞爾吐蕃,僻居遐裔。”
“沒想到一小小的吐蕃今日竟欺到朕頭上了,我大唐血性男兒豈止百萬?回去告訴赤德祖贊,如其不服,朕便讓皇甫惟明、王忠嗣、哥舒翰帶兵去跟他講道理。”
聞言,穆赤變色,趕忙下跪:“陛下,外臣有眼不識泰山……”
“滾!”
“吐蕃控弦百萬?這是在威脅朕?不管你們號稱百萬,還是千萬,只要敢犯我大唐、番邦,天軍即刻而至!”
前年,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擊破吐蕃大嶺軍,又大破吐蕃青海道軍三萬余人,斬首五千級,赤德祖贊之子瑯支都亦被陣斬,懸尸示眾。
前幾個月,皇甫惟明率軍出西平,行千余里,攻破洪濟城。
眼下,吐蕃哪里是大唐的對手,否則,會來長安找存在感?
“上元佳節,朕不想在長安看到你們,滾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