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星晴,無云。
嵯峨山,扶劍峰,飛龍殿頂。
李長清一襲羽白大氅,半躺半臥在琉璃玉瓦之間,目光有些迷離。
身前的四足梨花木拱案上,擺著三只白玉瓷酒盅,各自斟滿了他從寶都殿妙陽師侄那里討來的,太虛道宮聞名天下的名酒,安期醉。
許久不見(一天)的元寶,此刻正乖巧地蹲在道人的肩上,一對黑溜溜的大眼睛放光地盯著拱案上的酒盅,急得抓耳撓腮。
月光如霜,傾瀉在小猢猻金燦燦的毛發上,映出一水盈盈的幽光。
“別急,別急。”
李長清伸出兩根手指,掐了掐小猴子粉嫩肉嘟的面頰,仰頭狂飲,隨手將嘴角晶瑩的酒漬抹去,咧嘴,露出一排皓白如玉的牙齒。
“先容貧道吟詩一首,以娛氣氛。”
“吱吱!”
元寶粗短的尾巴一晃一晃,從他的左肩跳到右肩,又從右肩竄回左肩,似在催促他快點,別墨跡。
“真是個急性子!”
道人任由小猴在自己的肩膀和頭頂上蹦來蹦去,絲毫不惱,反而開懷大笑,接著搖頭晃腦地吟唱了起來。
他唱道: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抬起手中葫蘆,對著頭頂明月做了個干杯的動作,然后仰頸一通酣飲,直喝得胸襟大開,清涼的酒液灑得到處都是,為青靛的琉璃玉瓦點上了一簇簇銀花。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詩仙太白如此吟誦。
但此刻除了道人、明月和影子,倒還多了個不識好歹的小猢猻。
元寶的目標顯然不是酒盅里那淺淺的一汪,這小猴有更遠大的志向。
只見它見時機成熟,一個箭步從李長清的頭頂跳將下來,輕巧地躍上拱案,如同一只輕盈靈動的齒貓,扭動身子穿過三只酒盅,直取停在案前的青花酒壺。
得手后,毫不停留,幾個縱躍間,便提著那盛滿美酒的瓷壺遛到了殿頂的脊獸背之上,熟練地掣開壺蓋,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瞧那小模樣,竟也有幾分瀟灑自如的意態。
不一會兒,便將壺中仙釀喝了一空,連帶將青花酒壺一同吞了,這才滿足地摸了摸圓滾滾的小肚皮,打個酒嗝,趴在殿棱之上沉沉睡去。
“如此便醉了,真是墮了我扶劍峰千杯不倒的威名...”
一旁的李長清見狀,搖頭失笑,看向倚在院中老松枝上,身穿一身破舊得羅的青年。
“徒兒,你說呢?”
張起靈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一雙沉靜如水的黑眸望著天際同樣靜默無聲的星月,不知在想著什么。
“哈哈...”
李長清放聲大笑,恣肆無態,仰頭又是一通狂飲,一腳蹬翻梨花案,兩袖兜住漫天風。
不知過了多久,殿頂一片狼籍。
此時,夜已三更,扶劍峰頂愈發朦朧靜謐。
道人仰躺在一片空空如也的杯盞之中,目光迷離地望著滿天的繁星。
清涼的夜風從他如玉般的臉龐吹過,幾縷青絲隨風拂動。
他們是今日午后回到的壺江世界,與去時相隔不多不少,正好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