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并不缺少求知欲,至少陳沐從白元潔身上看到求知若渴的閃光點,在閑暇時不斷追問他對于火藥的理解。
白元潔聽的很認真,但是……并沒有對拋出一個個新思路的陳沐產生多少崇拜心理,恰恰相反,是陳沐對白元潔淵博的學識與不需要理論體系就可舉一反三的才能極為佩服。
零散的技術改良,實際并非四百年后靈魂的長處,陳沐在于白元潔的交談中深刻明白,他不同于這個世界的、完備的理論體系,才是最珍貴的寶物。
這勝過燧發槍、勝過后膛炮、甚至能勝過他腦海中轟鳴久已卻不知從何起步的蒸汽機。
白元潔懂的,比他想象中多得多,他只需要聽懂陳沐說明火藥在空氣中點燃并不能爆炸、在密閉空間中爆炸是因為力量匯聚一點,就提出了與陳沐不謀而合的想法。
只不過陳沐想的是火箭爆藥外裹一圈小鉛丸,白元潔說的是火箭爆藥外裹一圈小石子罷了。
當然,明人或者說白元潔的想法也有幼稚的時候。
比方說白千戶極為驕傲地對陳沐安慰道:“別著急,等回清遠我讓家中匠人給你做一桿銃管兩丈的大銃,你再裝上那個望遠鏡,今后再遇上戰事,什么李亞元王亞元趙亞元的,隔十里八里一銃打死他!給你首功!”
陳總旗聽見這話時看白千戶興奮地手舞足蹈,臉上每一塊肉都在抽搐。
且不說銃管聚能超過一定距離不但不能增加射程反倒會減少彈丸力量,造成減少射程;就算真能打那么遠,三丈長的通條誰敢想?
這半年里陳沐見過最長的長矛也才一丈九尺長,比兩個人摞一起都高,三丈?
白千戶,其心可嘉,其言也癡啊!
戰事并未因新江鎮的閑適而停留。
七月沒過幾日,翁源便傳來俞大猷領軍得勝平定諸賊的消息,俞大猷的軍隊還在路上,他們收到消息的同時調令也送至新江鎮,鄧子龍歸屬廣東參將王如龍麾下,于后陣看護輜重線。
白元潔則拿到清遠衛軍的指揮大權,率下轄同僚韶州千戶所、南雄千戶所僅剩的七名百戶北進室山,有防備潰敵、封鎖要道、據守援敵的職責。
一將功成萬骨枯并非虛詞,而是實實在在的形容詞。
在各地調兵遣將的快馬傳訊中,陳沐終于明白這年月發大軍剿賊對腐朽破敗的衛所軍而言意味著怎樣的災難。
清遠衛指揮使并未參戰,但下轄正副千戶在這次波及廣東都司三府十余縣的戰事中死掉九個,其中包括四個有實授的正副千戶,還有一個鎮撫臨陣脫逃被俞大猷格殺以正軍法。
旗軍就更不必說了,陳沐的總旗比發兵時減員七成,放在參戰的衛所軍中還算比較好的,至少旗官無一陣亡。
單單清遠衛,一戰便有六個百戶所不復存在,一個正丁都沒留下!
盡管調令只有只言片語,白元潔卻讀得通透,他對陳沐道:“俞龍戚虎,白某是開眼了,總兵官大軍未至,便對李亞元成合圍之勢,總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