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咬著牙暗罵一句,可他卻不知該罵誰,是罵鳥銃斷片好死不死劃傷了肚子?還是該罵關元固兒子性命堪憂卻謝天謝地只因為沒傷到手?
臟話梗在喉嚨,起身卻是對婦人斥道:“嚇壞了孩子,抱出去!”
“尊耳留屋里陪著你弟,其他人把門窗開口通風,都出去,別在屋里擠著。”陳沐不是醫生,不知道這種肚子上的外傷究竟要如何施救,只能盡些人事,把屋里的人都都趕走。
隨后自己也跟著出去,拉著關元固到一旁道:“付元騎快馬,廣城醫生最多三天就能過來,讓衛醫看過了?”
三天,三天就足夠要命。
“看過了,衛醫沒法子,取了些內服外敷的草藥。”對手藝傲氣沖天的老匠人此時無力地像沒了收成的老農,不開口就滿是唉聲嘆氣,“廣城醫生診金太貴,總旗……不敢傷啊!”
“不敢傷?”
太多話陳沐無從說起,末了才拍著腦袋想到關家父子的工錢他自己都還沒給齊,七口子人指望著吃飯,哪兒敢拿錢瞧傷病,趕忙說道:“錢你別擔心,剩下幾兩銀子晚點讓人給你送來,老二給我做銃被炸傷了,診金我來付,歇到痊愈再做工。”
關元固千恩萬謝,陳沐卻受之有愧,連忙止住道:“別的都別說,把老二命保住要緊——銃怎么炸了?”
這話憋在陳沐心頭好久,他最想問的就是這個,好端端的銃管,拉出膛線來,就炸了?
難道說是這個時代的銃,根本不足以支持起膛線給銃管帶來的變化,所以這條路根本行不通?
“唉,老二腦子活、想省懶事,嫌打出新銃鉆膛再往銃管里鉆線太慢,他是做木工的,做出個鉆床,從衛里收上桿別人用好久的舊銃,半天把線鉆出來。”
“罵他不聽啊!咱做匠人的,祖宗的手藝明明白白,可他心懶,心懶能做出什么好東西!”
“老兒做的新銃按總旗說的銃尾加厚,慢慢鉆,七八日鉆出一桿,現在鉆了兩桿試銃都打了三發,什么事都沒有。”關元固說到這事時滿臉的埋怨,可陳沐還是看見老匠人埋怨內的心疼,“人炸個好歹,他再快有什么用啊!”
陳沐聽明白了,問題沒出在膛線上,也不是老關匠說的鉆膛快的問題,而是因為老二從衛里收來的舊銃。舊鳥銃就算不鉆膛線也只是將就著用,更別說鉆膛線對銃管內部結構形成破壞了。
“鉆出膛線的銃比以前的銃能強出多少,要是沒多大用,就不鉆了。”陳沐擺手邁步,道:“老二是用什么東西鉆的,半日就頂七八日的工時?帶我去看。”
出了這檔子事,別說關元固這樣的匠人對膛線必然會生出抵觸之心,就連陳沐心里都不舒服,“關匠試過了,有膛線的兩桿銃,會準一些么?”
“會!確有準度,老兒鉆了兩桿,兩桿都照總旗說的刻出兩條線,原本能打準三十步的銃,能打到四十步還不偏,應當是更準也更遠出**步遠,不過……”
關元固邊走邊說,欲言又止,在陳沐允許后才接著說道:“鉛丸不好塞進銃管,老兒裝鉛丸慢了三倍不止。打出幾銃,彈丸就有屑掛在銃里線上,很難清理。”
“老兒做不了主,還是總旗試過后再定奪吧。”
陳沐漫不經心地擺手,沒走多遠,便見官匠對地上擺著的丈長的木鐵大工具推拉著說道:“總旗,這是小兒做的鉆床,倒也精巧,反害了他,老兒稍后就燒了這沒用的東西!”
“等等!別燒!”陳沐看著木床幾近兩眼放光,探手指著木床叫出聲來,轉頭問道:“這,這東西老二怎么做的?他,他是個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