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劾是個挺有技術含量的活兒,有的人整天挨彈,但是沒事,尤其在人得勢時,非但沒事日子還越過越好;可有的時候一封彈劾,就足夠讓人從九重天栽到塵埃里。
比方說被閣臣截下的那封,彈劾南洋衛指揮使陳沐私扣海關,幾個字就有千斤重。
那不是最關鍵的,只是個彈劾的開頭,如果閣臣拿出去議了,后續彈劾他的奏疏可就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想進御花園了。
但因為沒有議,人們就知道風向,彈劾他的奏疏就變成這些無關痛癢的小玩意兒,想辦法巴結他的人,也隨彈劾與日俱增。
“軍爺看這團扇,奴家聽說你要找趙士楨。”
陳沐坐在書房盯著邸報琢磨事情,顏清遙邁著小步端來老廣熬湯,邊笑著讓他暖暖身子,邊從腰間晃著團扇擺到桌上,問道:“好看么?”
圓扇琉璃柄,挺精致的小玩意,看上去挺貴重,扇面上提了明代三才子楊慎的臨江仙,筆鋒極壯,看得陳沐幾乎要唱出聲來——滾滾長江東逝水。
“買的,人送的?”
“這可買不到呀!這樣一柄扇子,若無字,尋常扇店可二兩銀可買一柄,但有這字,京中三十兩都買不到呢。”顏清遙笑著抬手指向扇上提詩,“京中最年輕的才子名士,趙士楨所提,都說他的字是骨騰肉飛,你看這多好看。前日奴家與徐指揮夫人飲茶聽戲時給的,唉。”
“這扇子拿在手上可不容易,軍爺是不知道,那兩口子像害了失心瘋一樣!”
顏清遙眼珠瞪得溜圓,道:“大冬天正月里!老娘這輩,不,奴家就沒挨過這樣的凍,聽吳兵備家李姐姐說這禮儀呀,平日里閨中密友互相贈些東西,有盒子的不打開、沒盒子的就要當場試,顯得歡喜。徐指揮夫人居然送扇子!回來春巧兒說嘴唇都紫了。”
“她送你扇子,你就拿著扇?”陳沐差點被溫湯嗆著,咳嗽兩聲才笑道:“傻姑娘誒,她送你就收著嘛,不扇她能怎么樣啊?咱也不能吃虧,這就叫人去市面上找,找個更好的扇子,讓她也扇去!”
顏清遙自是知道陳沐的壞心思,她的軍爺和徐爵指揮使那就是倆損友,見面笑嘻嘻,心里互相罵,就是倆壞蛋湊一塊了!
小掌柜老神在在地搖頭,“這會兒送她肯定不扇,還不知道怎么再背后笑呢,等夏天,等夏天給她送,給她送棉襖!”
想出這個主意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顏清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陳沐,興奮極了,“軍爺,行不行?”
“我覺得不行!徐指揮使什么身份?他夫人的身份,咱夏天能給人家送棉襖?”
陳沐沉吟著搖頭,接著翻箱倒柜弄出快腰牌,開門丟給門口家丁,道:“等開市,拿腰牌去內市,找最好的貂裘,兩身。”
說完陳沐才轉頭對小掌柜笑道:“棉襖是不行的,送貂裘,咱給他備著,夏天好好捂捂!”
“你好煩!”
顏清遙白了陳沐一眼,心里松下來后給陳沐捏著肩膀問道:“奴家想說的不是這個,他的字很好,有才學又年輕,身份又只是士子諸生,正是落魄的時候,軍爺身邊沒有舞文弄墨的賓客,那些案牘勞累之事不如交給別人,何不請他做幕上賓?”
“幕上賓?”
陳沐微皺眉頭,他倒沒往這方面想,但如果能讓這個人為自己所用,這個人的好腦子非常重要。
顏清遙說的有些道理,陳沐沉吟著點頭,手指在團扇臨江仙題詞上頓頓,修剪潔凈的指甲透過團扇與木桌交擊發出篤篤響聲。
“你說的對,他很聰明,就這么辦!我在宣鎮做事需要這樣的人,我總兵幕府邀其入幕,他這個頭腦,是可以做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