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面前有三盞油燈,浸油棉線曳著微弱的火光,這火光在陳沐迷蒙的眼神里,是白銀的顏色。
兩只造型笨重的懷表交替上好發條,擱在桌案油燈前記錄著時間,即使到現在懷表依然是稀罕物事。
擒縱器的構造在古代天文學機械中可以找到,何況還有西方流入的現成構造,制作并不困難,難在大批量制作,受材料所限,一直不能大量制作。
直至安南、緬甸戰事結束,大量緬鐵才輸入南洋,在支應燧發銃的軍需之外,仍有一部分流入民間用于各式匠造。
至此,南洋才有了鐘表行,出產半張桌子大小的座鐘,偶爾也會做幾具價值高昂的懷表售賣給達官貴人,但其好似鐵餅的笨重形制并不招人待見。
別說別人,就連陳沐也從不把懷表放在身上,即使作戰隨身取用,也是塞進親兵的背包里——兩斤多的重量,能絕了任何貴人把它揣心懷里的心思。
更別說這年頭的表還有毛病,走著走著就不走了,臨到用前得先上好勁兒。
“很長時間沒開窗了,通通風,火油燒不凈,里面臟東西會把人熏病的。”
杜松沒陳沐這種盯著火苗瞅小半個時辰的堅定意志,聽到命令趕緊去開窗透氣,倒是楊帆等幾個北洋軍府治下的商賈看著油燈很是來勁,還不停地說哪個火旺,哪個煙凈。
開窗是給屋里的商賈透氣,陳沐直接走到偏廳門外回廊立了會,這才重新入廳,他心里是清楚火油燃燒不凈會產生一氧化碳的事,不過此時油燈的火油用量很少,還不至于中毒。
他跟徐爵前些日子說的是實話,如今財神爺也要斷糧了,修衙門校場、募兵發餉至今,南洋給他運的銀兩早就盡數花光,新一年南洋的海運還未送到,即便送到那也要歸入北洋軍府,隨后押解戶部,那些錢他是無權支配的。
如果他不專程給高拱寫公文調銀,南洋能給他提供的幫助便只有上萬軍兵的一部分口糧,就是大米管夠。
四月初,日本運來兩艘福船的白銀、鉛、錫及少量黃金,只在他北洋倉庫里過了個手,便被籌備銀行事務的戶部尚書王國光要去,偌大的北洋上下老卒新兵萬余張嘴,賬面上只有三萬兩白銀有奇,眼看著離揭不開鍋不遠了。
遠征在即,糧餉還沒著落,節流不可能,陳沐便只剩開源一途,桌案上燒著的油燈,就是他準備推向市場的產品——煤油、煤油燈。
他最沾光的就是北洋地多,軍府初立,他向內閣遞交了注重軍事、經濟的五年計劃,拿下渤海沿岸大片荒地、海岸,除直屬軍府的馬場牧場、軍器局、船廠外,還召集當地商賈開設木料廠、榨油廠、煉油廠、制陶廠、燒磚廠。
眼下這片區域,除了長蘆官辦鹽場與遵化快關張的鐵廠,新興未開業的大廠都有四成官股,這將會今后北洋軍府最大的進項。
正逢著陳沐在偏廳外回廊透氣,趙士楨從外面風塵仆仆地進入衙門,在衙門口將跟隨的一隊軍兵解散,打聽了陳沐在那邊快步走來,遠遠地拱了拱手。
陳沐問道:“船給陛下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