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件事很難順利。
在墨西哥城東南修建在**卡特佩特火山半山腰上的修道院中,阿科斯塔的原住民仆人為他取來浣洗干凈的棕色修士麻袍,謙卑地取走質地舒適的綢緞衫,這是一件難得的寶物。
墨西哥城綢緞并不是一件非常稀缺的物資,雖然在馬尼拉失去控制不再有來自明國的生絲輸入后它的確很昂貴,但貿易恢復后的幾個月令整個墨西哥城街頭巷尾充斥著各色綢緞的身影。
但這件薄衫確實很難得,因為它是買不到的,上面帶著繁復的小雜花紋,是明國六七品官袍的質地,不單穿著舒適,在識貨的人眼中也是尊貴的象征。
這種面料是東洋軍府用來賞賜戰場立下功勛的百戶一級軍官而特別制作,阿科斯塔這身則是一名明朝商人在交際中送給他,用最好的面料量身定做,用那名自稱來自明國一個叫閩地的商人話說,整個墨西哥城只此一身,再無旁人可穿。
送給阿科斯塔這身官袍面料的商人叫史小樓,是閩廣合興盛的元老海商,在呂宋獨自經營一座銅礦山,并與另外兩名叫陳斗巖、李禹西的海商共同管理一座銀鉛礦、兩座金銅礦,在呂宋、九州島與濠鏡之間的海域,他的商船往來貿易,賺得盆滿缽滿。
用這套暗紋錦緞官袍表里,史小樓結識了愿意跟他合作的西班牙商人,隨后他的后生子弟在墨西哥城開張了一家酒樓、一座賭場,還在城外蓋起偌大的三座倉庫。
“主人,新的法令,還能順利實施么?”
修士的原住民仆人有些擔心:“我不該多嘴,但你要去那邊,這里的會議將會推遲。”
這個皮膚發棕的混血年輕人顯然是整個西班牙第一個知道阿科斯塔會遞交文件的人,而這項關系到千千萬萬印第安人命運的法令能否實施一樣關系到他的利益。
“哪怕法令實施了,我也會依然侍奉你的。”
正換衣服的阿科斯塔嘆了口氣,他又抬手捏了捏綢袍的質地,他很喜歡這身衣服,但穿過邊境,穿著來自明國的衣服會讓他本就艱難的外交立場更加艱難,他必須讓自己的打扮看起來像個使者——尤其面對總是咄咄逼人的陳沐時。
“法令本就很難實施,即使我不離開,太多善后問題無法解決,頒布新的法令能讓西班牙在與明國長遠的競爭中增強實力,但一旦法令頒布,新西班牙活不到長遠。”
“失去勞力的種植園會荒廢、銀礦的產量進一步降低無法達到王室的要求,甚至連剛剛簽訂的火炮貿易都沒有足夠的白銀去購買,駐軍的薪水已經被拖欠好幾個月,更沒辦法彌補。”
仆人想了想,小聲道:“法令頒布,他們應該也還會在種植園、在礦山工作的。”
阿科斯塔看了年輕的仆人一眼,沒有說話。
“這是個艱難的困境,對每個人都是如此,我得去看看那個瘋子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