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知識相對財富,更難繼承,但有時并非如此。
實際上在義務教育誕生之前,知識普遍比財富更易繼承,義務教育之后更是如此。
當然,這個義務教育指的是大唐武德七年,長久戰亂結束,高祖皇帝李淵下《令諸州舉送明經詔》命:州縣及鄉,各令置學。
古中國的基礎教育正是從這一年起重新扎根基層,政府主辦的公立學校以五百戶一所之規模覆蓋天下,與之配套的科舉選拔制度也終于趨于完善。
在那個時代,世上掌握權力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出生既掌權的貴族,一種是進學而掌權的官僚,與之相比經商行賈擁有財富之人并無政治權利,哪個好繼承不言而喻。
中國之外,從貴族的角度上看,最容易繼承的是血統、繼承血統就意味著壟斷并繼承了知識;中國之內,最容易繼承的同樣也是知識。
古中國之外的世界,這恰恰是宗教出現的積極意義——它打破了封建貴族對知識的壟斷,讓平民子弟能憑借神學與貴族侃侃而談,統治階級的選拔范圍被擴大,成為打破階級的主要晉升渠道。
小左哥一直很羨慕任平身上云淡風輕的氣質,明明航海泛舟被戰艦擊沉,卻從不抱怨;明明船上有巨額財富,卻為避免災禍一把火燒毀;明明把所有財富都焚燒一空,卻依然有非凡的自信,堅信自己能重頭再來并通過行動將之變為現實。
那份令他羨慕的自信,來源于其腦中的知識。
任平用身體力行告訴他,財富是可以被燒毀的,但只要作為知識載體的人未死,哪怕一無所有,只要有時間很快就能再站起來。
后來小左哥又遇見很多大明人,在從呂宋返航南亞的海路、在常勝販貨易貨的商途中,自然還有在利馬接待明商的過程里,那些經歷讓他知道任平并非一個神明,他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大明海商。
所以在混亂發生的頭一天,他就把財物分給工人、任由他們搶走店里的一切,又親自燒毀店門,這才帶姐姐與外甥逃到樓上……樓上過去是工人住的地方,樓下的房子則有供七名工人食用的水糧,他們能熬過這場災難。
熬過去,憑腦子里的東西,小左堅信自己能像任平一樣重新開始。
但就在昨天夜里,也許是小左什么時候打開窗戶時讓對街躲避的貴族發現,主仆四名不速之客的到來讓原本就捉襟見肘的水糧頓時短缺起來。
“你們打算去哪?”
那名貴族夫人過去小左和姐姐都見過,丈夫出身于伊比利亞半島的麥斯塔也就是畜牧貴族,前年才到新大陸來開辟牧場養美麗諾綿羊,沒到三個月就得天花死了,由于沒有兒子,牧場成為夫人的產業,但這位夫人無心經營轉手賣掉,整日在城中享樂。
過去在店里買衣服時就永遠一副傲慢的樣子,認為所有混血、原住民都是低賤之人,甚至不配與她對話。
即使在這個狹小到能讓她身上阿拉伯香水味彌漫開來的小房間里,她還是固執地先把事情小聲吩咐給仆人,再由仆人轉達。
要不是擔心她大喊大叫或被那個老邁的退伍護衛一劍刺中心口,小左早把她們攆出去了,根本不愿意搭理她們。
但她能看得出,小左哥準備了行囊,還制作了一副旗子,看上去很像大明商船懸掛在桅桿上的船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