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七望了望匾上隸字,上書錢府,不由頷首點頭,抱著拂塵就朝門內而去,卻被幾個僮仆攔住,為首一個綢衣老仆叫住鐘七道:“那道人,今日府中有喜,不施粥米,接納道家,要化緣討錢,且明天過來…”
“善信慈悲,貧道不是為化緣而來,聞錢府老夫人六十大壽,貧道特來拜壽獻福的”鐘七聞言稽首道。
綢衣老叟打量鐘七一眼,見其頭戴九梁巾,面目清癯,顴骨高貫,唇紅齒白,身形清瘦,相貌不凡,身穿一領杏黃道衣,背繡陰陽,腰束黑條,腳上云襪芒鞋。
斜背寶劍,劍柄垂下飄絮,手持拂塵,盡顯仙人風,全真高道人,渾不似以往前來討錢化緣的落魄僧道,也不由高看幾分,不敢怠慢,連忙也拱手回道:
“先生多禮了,折煞老漢也,先生道貌不凡,定是有道全真,出家人既來拜壽,也是我錢府之福,老爺和太老夫人之福,先生里面請…”
鐘七頷首微笑,一甩拂塵,跟著人流走入錢府,瑯嬛府院,亭臺樓閣,僮仆穿梭,人人帶喜,個個歡笑,沿青石道,過前門,過中門,到客堂,鐘七也漲了見識,當真是酒肉朱門,華貴豪強之家。
客堂廣大,擺了十余桌宴席,正不斷有賓朋落座,吵吵嚷嚷,滿堂富貴,皆是錦衣華綢,不是貴婦,就是官老爺。
鐘七也有些認識的,幾個穿官袍的坐上首,有二郎鎮巡檢司黃老爺,五里鋪員外郎(鄉間土豪買的官名)此間東道主錢員外,七里塘周老爺,九里徑王員外等鄉間土豪,朝廷命官圍坐一桌攀談。
而最令鐘七與滿堂賓客側目的卻是坐與錢員外等人那一桌主位的綢衣中年,三綹端髯,白白胖胖,肚腹挺拔,眉間威嚴不凡,被錢員外等人滿臉恭順的頻頻敬酒。
走入客堂門前,眾賓客各獻壽禮,郎官兒高聲唱禮,侍女丫鬟迎賓落座,鐘七則排在后面獻禮,聽著郎官不斷高唱:
“廟壩鄉劉老爺到…十年野山參一根,白銀三十兩…”
“后坪粱張巡檢到…靈芝一株,白裘三尺”
“田壩鎮沈老爺到…金環一對,蠶絲團扇一副”
鐘七聽得一陣咋舌,好家伙白銀三十兩對比他前世物價,相當于三萬塊,十年野山參在此世雖對但也值二十兩,后面還不斷有貴人臨門,送下豪禮,當真都是土豪貴族啊。
不一時,也輪到鐘七,堂前一長髯老者,搭案寫禮,幾位僮仆收禮,鐘七從袖中掏出畫卷一幅,放于案上,那老先生撇了鐘七一眼,打開畫卷翻看,轉而在禮薄上寫道:[午山觀泓繼道人,雜筆畫卷一幅]
郎官看了一眼,面上有些揶揄之色,輕蔑的大聲唱道:“午山觀(將軍廟別稱)泓繼道人,送破畫一幅…”
這個聲音唱得比那些送金環,狐裘的聲音都大,滿堂賓客皆聞,明顯是那狗眼郎官兒想讓鐘七難堪。
滿堂賓客漸漸寂靜,紛紛轉頭望過來,錢老爺那一桌也是把目光投了過來,鐘七心下暗罵,面上卻一臉淡定,拂塵一甩,稽首說道:“貧道午山觀泓繼,見過諸位善信…”
錢員外見眾人如見奇貨,暗罵那看門的管家,怎么放一窮酸道人進來,不由出聲道“那道家,我府上今日過壽,卻未備素齋,還請見諒,明日再來,來人…去給這位道家取紋銀一兩…”
鐘七眉頭一皺,正要出言,堂內卻轉出一位老嫗,雞皮鶴發,雍容華貴,被幾個丫鬟攙到堂中最上首坐下,朝眾人笑道:
“謝道家來賀,老身今日過六旬壽誕,有出家人來賀壽,正是老身的福氣,不可怠慢,還請道家也坐上首”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這些賓客非富皆貴,不是鄉里豪紳,就是縣中官吏,而老夫人卻讓這窮酸道人與眾人同坐一堂,這些自持身份的豪強皆是滿臉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