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寒風凜冽,漢江流域,萬頃波濤,兩岸翠柏結霜,常青喬松郁玉含煙,四時不謝。
艄公劉二披上褐襖,雙臂搖槳,三丈來長的沙舟順江而下,翻波,起伏不定。
鐘七靠在烏蓬里,架著炭爐,一邊兒扇火,一邊兒自飲自酌,觀看群山景色,天上南飛寒雁。
劉二是個掙辛苦錢的,見鐘七直接包了他的船,以為鐘七著急趕路,這才冒著風險,加速順水推舟。
“劉兄弟,這會兒天寒,進來歇會兒,貧道也無甚急事,就任這沙舟順水走吧…”
不覺天上又飄起絨絨雪花,鐘七見此,忙招劉二進蓬歇息,免得他受凍辛苦,染上風寒。
劉二聞言略微猶豫一下,沉吟片刻還是依鐘七之言,進了竹蓬躲雪。
鐘七給劉二也斟上酒水,笑道“劉兄弟,你受凍撐舟幸苦,且飲溫酒一杯,祛祛寒氣吧”
“謝先生酒,那小人就不客氣了”
見鐘七頷首,劉二端起杯盞,一飲而盡,入口一股辛辣,猶如火焰燒灼肚腹一般,喝慣了低度酒的劉二有些驚異道“先生這酒好生烈性,這…”
“這個是頭酒,當然最是烈性不過,哈哈哈…”鐘七聞言抿嘴一笑,說罷直接提著葫蘆又灌了幾大口,烈酒入肚,卻面依舊不改色。
“這頭酒最烈,一般人可降不住,先生當真好酒量啊”
劉二恍然說道,卻又有些不解道“只是先生道行高深,怎么不飲中酒瓊漿,卻與我等窮苦人一般,飲些頭酒,尾酒哩”
這頭酒就是最先從甑鍋留出來的酒頭,度數很高,酒花較大,暴烈味兒大,更算不上好喝。尾酒,即最末從甑鍋流出的酒,度數很低,酒花細碎層疊,也不甚好喝。
這兩種酒都要勾兌,都是那些窮苦破落戶,即好喝酒,又無錢財,才買這個,但大多只買酒尾。
而一般有身份的,稍微有點錢的,不拘是好酒瓊漿,還是雜質醩酒,都是飲的中段兒酒。
聞劉二之言,鐘七笑而不語,這古代酒水寡淡,度數普遍在二十度左右,雜質又多,對于前世喝慣了高度酒的鐘七來說,唯有這頭酒,還算有點感覺。
再者而言,三味火等顯法,也須得高度酒才能使得出,酒精度不夠,怕是連火星兒都擦不起來。
望著竹蓬外的鵝毛大雪,劉二忽然有些擔憂道“咱們這兒,也不知有好幾年,都不曾下過這般大的雪,唉…怕是又要打仗死人了”
鐘七疑惑道“此話怎講?”
“那些番胡,羌胡,林胡諸部,向來逐草而居,今歲下這種大雪,草原也是冰天雪地。
要是餓死,凍死了那些胡人養的牛,羊牲畜,他們胡人又不種地,這沒了糧食吃,指定又要冒死叩關,進入中原劫掠…”
劉二抱著膀子靠在蓬上,一臉淡然的說道。
鐘七聞言愣然,疑惑道“貧道曾聽說朝廷在關外修建軍寨,城關,戊樓千余座,還有九鎮節度使,麾下十萬大軍戊守,胡人還敢來叩關?”
“十萬大軍?哪兒來的十萬兵馬?”劉二撇嘴道。
沉吟片刻,劉二有些落寞道“三年前,的確有九鎮精銳六萬余,奈何朝廷迷信方仙術士,大修道觀,寺院數千座,國庫空虛多年,中樞宰臣提議精兵簡政,大肆裁撤兵馬。
僅西邊九鎮兵馬就裁撤數萬,如今這萬里江山,除了京都洛陽十萬沒見過血的老爺兵(禁軍),能打的估計也就是荊門剿賊的那幾萬南方兵馬了”
劉二這幾句話猶如重磅炸彈,把正在喝酒的鐘七驚得差點把葫蘆都吞進肚里,緩了數息,才驚愕問道:“大梁數萬里山河,能打的僅有幾萬兵馬?”
劉二點點頭道:“以我估計,甲胄齊全,能與胡人硬剛的,就這數萬,余下兩京十三道州府鎮軍,雖然號稱百萬大軍,但因為份數內地,久不經戰事,剿些山賊土匪還行,去打胡人就是送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