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曲是作曲和作詞后的一個步驟……”蘇銳耐心地給兩位老人介紹。他爸媽對音樂一竅不通,若不是蘇銳有了出息,他們甚至不會去聽任何一首流行歌曲,他們鐘愛的只有家里那盒京劇磁帶。
剛剛電視上揭曉了最新的一個獎項,最佳編曲人獎,李想沒有入圍,蘇銳認識的人中都沒有入圍,入圍的是一些幕后的音樂工作者。
其實,在蘇銳看來,李想是可以入圍這一獎項的,他的那些歌曲都是自己編曲的,憑什么不能入圍?
蘇銳給他爸媽解釋什么是編曲后,看了看墻壁上的時鐘,已經到了晚上十點,通常這個點兩位老人就會回房睡覺,所以他不得不說,明天他就要走了,新一年的工作即將開始,特別叮囑兩位老人在家里不要去工地上干活,就在家里享點清福。
“我們真不去盛京了?”他媽今年1月份剛滿60歲,歲月的痕跡在她臉上刻滿了褶子。
“不去了,我能賺錢養家。你們在家里做點菜,養幾只小雞小鴨,不是一直想養嗎?”蘇銳說道。
去年冬天,他爸媽被他從盛京的工地上送回了老家,在外打工二十多年的兩位老人第一次沒到過年就回了老家。
他爸聞言,沉默下來,他媽則叮囑蘇銳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常打電話回來。
話題有些沉重,蘇銳起身來到他哥的房間,摁下門邊墻壁上的燈,房間瞬間被照亮。一張鐵架床靠墻放著,周圍的墻壁上貼了許多籃球明星的照片。他哥是籃球愛好者,在兩年的高中生涯里一直是學校籃球隊的后衛主力。
地板上靜靜地躺著一個橙色的籃球,蘇銳輕輕走過去,倒影把籃球籠罩,他彎下身子,撿起籃球,在地上拍打了兩下,在安靜的夜晚,聲音有些大,他拍了兩下沒再拍。
籃球從地上彈起來,被他輕巧地翻掌,托在手心,然后放在了鐵架床底下。
他在房間里環顧一圈,把這里的擺設重新打量一遍,最后來到靠窗的書桌前,書桌上用藍色的粗布墊著,上面壓了一塊透明的玻璃。在玻璃下,隨意夾了一些陳舊泛黃的老照片,可以看到一個笑的很燦爛的青年。
蘇銳的目光從玻璃下的照片上移開,落在書桌上,書桌上放著一疊高三的課本,他記得他哥以前經常說,將來有錢了,要自學考大學。可惜,這個愿望沒能實現。
在課本的兩旁,有一個擦拭的锃亮的鉆頭,還有五個大小不一的相框,蘇銳一一拿起來,仔細擦拭了一遍,尤其是最大的那個,擦了又擦,最后輕輕放好,和另外四個相框不一樣的是,這個相框里是一張黑白頭像。
他哥當年在盛京的工地上,下潛到五十多米深的鉆井里更換鉆頭,結果再也沒能上來。
他下潛之前說的話來歷歷在耳——“你別擔心啊,你哥我這么厲害,從小鉆河溝里捉魚,水性沒誰能比,這次只是沿著纜繩下去,再沿著纜繩上來,很簡單的,你別擔心,下去一次一萬塊錢!這錢不賺白不賺,你在這里守著,一刻鐘后我就上來,然后陪你去《今日之星》報名。”
那天天氣特別悶,他哥穿著厚重的下潛服,還沒下鉆井就已經汗流滿面。他在鉆井邊等了一刻鐘,他哥沒上來,整個工地都慌了,等了一個小時,還是沒上來,人們已經不抱希望,等了兩個小時,他哥上來了,被人撈上來的,已經死的不能再死,手里死死地攥著那根要了他命的鉆頭。
這根要人命的鉆頭,此刻被擦拭的锃光瓦亮,永遠擺在了他哥的房間里,和黑白照片相對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