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便是心有雜念了,與刑訊相關的我們,是不能有一絲雜念,這雜念便包括對嫌犯的憎惡,對死者的憐憫與同情,我們必須心如死灰,才能好好判案,很顯然,你已經有些討厭羅孚,所以會將他認為是真正的兇手。”
“他難道不是真正的兇手嗎?他是一個沒有心的人。在大牢中,全然沒有半點動容,不見哀傷,不見愁緒,也不見震驚與惶恐,死者倒在他的懷里,在大牢里說起死者,卻有著一種輕松戲虐的語氣,甚至是挑釁屬下……這樣的人……”松阪邊說邊握緊了拳頭。
“這樣的人,更加不可能是兇手,這也能間接證明了他的清白。”艾晅接過話,慢慢悠悠的說。
這顯然震驚了松阪,他頓了一頓,方才緩過神來,以前的侍郎艾晅是他最尊敬的前輩,嚴肅冷靜,不帶世俗的雜念,今日卻像是變了一個人,句句都在推翻以前自己說過的話——侍郎艾晅以前曾教導過他,這世上殺人者是最最無情的,他們異于常人,不能用常人的情感去判斷他們的行為,也不要一廂情愿的認為他們還有人性,在他們舉起屠刀的那一刻,他們就不再是人,也不配為人,只有畜生才會自相殘殺。
“羅孚不僅僅是普通的百姓,他是晉國的皇子,你認為一個皇子會有殺人的動機嗎?還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婦女?這件案子不用詳查都知道羅孚不是兇手。”艾晅道。
“這便是大人真心認為的?他的身份與他的行事又有什么相干?多少位高權重者罔顧人命,草菅人命,他一個晉國的皇子,還是早年間就被趕出來,不被晉國皇室承認的皇子,又有什么不可能做的呢?大人說死者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婦女,這個屬下更加不能茍同,屬下并不認為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婦女,那是慶國的百姓,和大人,和屬下,一樣都是慶國的百姓。慶國之民在慶國之地被晉國之人殺死,這不得不說是荒謬的事情,他怎么敢呢?屬下也去查了,那是個善良勤勞的婦女,服侍丈夫,日夜勞作,還常常參與販賣針線,賺些碎銀補貼生計,近年來常去抓藥吃,藥鋪的伙計還記得這個女人,說是個愛笑的女人,從外表上并不能看出她常年生病——這么一個勤勞樂觀的女人,絕對不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婦女,她是善良平和的慶國百姓,她死了,公道必須討回!羅孚就在室內,躺在死者的身邊,手里的碎片與死者的致命傷痕吻合,羅孚的手上也有被碎片割破的痕跡,也跟花瓶的碎片吻合,都說羅孚醉酒,可屬下了解到他們當時喝了兩壇酒,羅孚喝了一壇多,那并不是烈性的酒,不足以讓人完全失去行動的能力,綜上所述,羅孚是兇手無疑——除非——”
松阪看向艾晅,不卑不亢,“除非是死者強按著他的手,刺向了自己的脖頸,那根本沒有可能。”
“所以呢?”
“他是兇手,呈交三司會審,再派其他人來審,他也是兇手,這是鐵證如山的事實。”
“但他不能死,他即便是兇手,也不能死,不能死在我們慶國的地界。他的身份不一樣。他是晉國的皇子。”艾晅道。
“只是晉國人不要了的皇子,到處逃跑,狼狽不堪的皇子,還比不上小地方富人家的公子。人都道他是皇子,在我看來,他只是一個略有點名聲,靠著散錢得了些聲譽的普通百姓。他在慶國犯事,慶國還治不了他嗎?”
“你說這話簡直是愚蠢至極!治他還不容易?難的是之后的事情,他和晉國的皇帝畢竟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兄弟,兄弟會反目,但也會共御外侮,齊心協力。羅孚一旦在這里被我們定罪,你保證晉國不會肆意尋釁嗎?也許他們等得就是這一天,給了他們把柄,就是害了慶國的百姓,慶國已經多年沒有戰亂,你想憑一己之力將慶國的百姓拖入深淵苦海嗎?那樣你會成為慶國世代的罪人,永遠被唾罵。”
“所以,即便他真的是兇手,我們也要放走他,也要說他不是兇手,要編造出來一個可笑的謊言,說是死者自己殺了自己,與羅孚無關嗎?”
“對!就是死者自己殺了自己!你不是了解過嗎,死者長年患病,病人的情緒大都不會很穩定,自尋短見是常有的事,畢竟病痛太過折磨人,吃藥也是痛苦的事情,早早了斷自己,也是早早往生,向六道輪回,有個新的歸宿。”